又是一场寒冬雪夜，王府银装素裹，一早便听得窗外簌簌落雪声。

秦仲打了个哈欠，一摸身侧位置，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耳聪目明的侍女们听见房中传来声响，轻轻叩门，然后端着热水锦帕进了房门。秦仲还是不太习惯让她们伺候，便摆摆手示意将其放下，侍女们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离门口还有两步距离，忽听得秦仲问道：

“你家王爷呢？”

侍女转回身行了一礼，柔声道：“王爷上朝去了。”

秦仲窥了一眼窗外天色，约莫早上六点来钟，于是摆摆手示意侍女离去，一边起身洗漱一边摇头感慨，“真可怜，这么早就要去上班了。”

穿戴整齐后，秦仲拿着手炉走出门，被料峭寒风迎头一浇，忍不住抖了一抖。三步并作两步跑去用膳，只见偌大的厅堂里除了伺候的侍女便只他孤身一人，待用膳时他吩咐侍女下去无需伺候时，整个厅堂更显冷清。

秦仲吃着吃着，胃口便差了许多，末了索性将筷子一放：“还不如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呢。”

他又想起从秦天口中听来的消息，只说当时失踪后掌柜亲去钱府求钱夫人帮忙打探消息，钱夫人更是连书数封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皇帝阴沉着脸本不打算让她们知道消息，好在秦天拦住，又以“患难见真情”为由堵住皇兄的嘴，他这才能将事情修书一封告知于掌柜。

那之后，秦仲便委托钱夫人帮忙照看宅院，钱夫人偶尔便有书信送至，并附上家中金银物件，时不时还能送些馔玉楼掌柜封存好的薯条、薯片进京。只是托别人照看终归不妥，在京城里待着也是多有不便，秦仲也多次动过回京念头，只是一见秦天近来操劳的神色，便将话压了下去。

年关刚过，朝廷开印，秦天身为皇弟又身兼武官将军职责，本就如履薄冰，如今受伤归来皇帝宠信愈发隆重，秦天更是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免得被人抓住把柄群起而攻之。

秦仲心头杂乱，干脆起身离席。

好在烦闷并未持续许久，到了晌午时分，门房忽然来报，说是馔玉楼掌柜和钱氏夫妇又送书信物件来了。秦仲丢下看了一半的野史古书便朝外跑去，急得身后追了一群侍女：“公子！公子！您的外袍！小心外头冷风啊公子！”

钱掌柜送了几包山珍野味，还特意封了两罐竹简红糖，瞧那红绳缠扣手法，却是夏季时候自己亲手缠绕装封之物。秦仲掂了掂红糖，露出一点淡淡的笑。他随手将书信揣到怀里，转身沿着回廊去了厨房，一进门，洗菜刷碗的婆子丫头便纷纷行礼，身材与馔玉楼掌柜不分高低的胖主厨也笑着迎上来，“秦公子来了，今日府里进了些上好的冬笋，炒食凉拌都十分可口。”

秦仲摆了摆手，解下外袍束紧袖口，走到一方空桌案前：“我随便做些吃食，你们忙自己的吧。”

若是放在一个月前，只怕胖主厨还战战兢兢，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也算略略知晓了秦公子的脾气秉性，便点点头退了下去。虽是退在一旁，但胖主厨却连向众人使眼色，命他们不可懈怠。

秦仲从刚刚寄来的山珍野味中寻了些山菇，以井水浸泡放置一旁，翻找时见还有几个晒干的鸡枞菌，便一同泡了。皮蛋去皮洗净，运刀切成月牙状，蛋清色如琥珀又有松花枝纹，蛋白莹然黄玉流膏，点上两枚陈醋，再撒几粒葱花，甚是下饭。

鸡枞泡开，改刀成丝状，再切干辣椒数枚，研碎成粉。秦仲瞥见一旁摆好了清蒸的整鸡，随手撕下大片胸脯肉，又抓一把青花椒。

厨房的婆子瞧他举手投足十分自然，均探头探脑地望了过来。

只见秦仲站在灶前，大火将油烧至七成热，他便将鸡枞菌丝下锅翻炒，约莫炒了一会儿，又加入鸡丝、青花椒之物，待过了片刻功夫，便将其装入碗中。

胖主厨凑过来，笑眯眯地递上一枚青花瓷的碟子，说道：“公子，这个装菜好看。”

秦仲摇摇头，笑着说道：“还没完事呢。”

只见他又将方才研磨成粉的红辣椒末系数倒入碗中，足足淹没了鸡枞、鸡丝才罢了手，秦仲又换了个锅，取出猪油烧至十成热，也不下料翻炒，反而拎着勺子把热油掬了出来，只听得“刺啦”油溅声大响，他竟直接将滚油浇在碗中食材之上！

“嗯，好香……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秦天人随声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厨房的婆子丫头并厨子们纷纷行礼，“王爷。”

秦天摆摆手，快步走到秦仲面前，笑吟吟道：“今日看来我有口福了。”

秦仲瞥他一眼也不答话，只微微扬起下巴，“把碗端过去。”

胖厨子还要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说，毕竟王爷金尊玉贵怎能做出端茶倒水之事，但眨眼的功夫王爷便十分熟练地端起碗跟在秦仲身后走了。待两位主子离去之后，胖厨子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小丫头倒是忍不住，率先细细碎碎笑起来：“王爷跟王妃感情好好啊！”

“是啊，没看王妃一个言语，王爷就乖乖听话……”搭话的小丫头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道，“……就十分顺从了。”

“王妃方才切的那枚蛋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不知滋味如何？”

“莫要再议论了！”胖厨子扫了众人一眼，“也不怕被王爷听见，去，都忙自己的去！”

秦仲吃饭时，将今日钱氏夫妻与馔玉楼掌柜捎带物件书信的事讲了出来，然后歪着头开始盘算：“我记得钱夫人怀孕时尚未入秋，如今都已经过了年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孩儿……”

秦天不知想到何事，耳朵一红，咳了一下低声说道：“那……那你最近可有什么……”

“可有什么？”秦仲还未反应过来，但见到秦天脸色从额头红到下巴，不知怎么忽然间想通关窍。他放下筷子，低头揉了揉依旧平整的肚子，哀叹一声道：“唉……只怪王爷同我欢好的次数低，到现在也没能灌饱我……”

秦天脸上一炸，简直要滴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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