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匆匆将自己床下柜子里的医药箱摆在了门边的鞋柜上,又特意留了门。
等到熄了灯,寝室老师查完房,他才想起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开机。
入目的就是程母发来的一条短信。
“你没一起回来啊,儿子?”
程一盯着这一排字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只有一个潜台词——周肆回去了——他才把程母的电话拨通。
“喂?”程母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儿子?”
“妈,那个,周肆是回去了?”电话接通后,程一直入主题。
“啊,那肯定回来了,你们期中考完了?”
“嗯。”程一低低应了,又把话题绕回去,试探着,“你知道……他为什么回去了?”
“你不知道?”程母反问了一句,又自己回答起来,“也是,他说你们期中考才考完,就没叫你。”
“所以是因为……”程一的语气有点他没察觉到的不耐烦。
“周城喝多了,摔了。摔得有点狠,没几天日子了。我们……”程母的声音弱了下去,出于她的观点,是不想告诉周肆的,只是程父坚持。
“你们就告诉周肆了?”程一听完,声音突然凌厉起来,“周城那就是自作孽,为什么……”
“程一。”电话那头一个过于沉稳的声音传来,那是程父,“这是周肆家里的事,无论怎么样,你周城叔叔是周肆血亲。我们的义务是告诉他,至于回不回来,本来是他可以选择的。”
“你们,你们根本不是在让他选择!”程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压制住自己怒气,“他对周城有选择吗?有选择的话,他就不会前几个月回来过生日,还生生挨了周城的两顿打!”
“程一!我再说一遍,那是他和你周城叔叔的事。不是你,也不是我们家的事。”电话那头的程父说得语重心长,却又带着点无可奈何,“你还小,很多事情,你可以不赞同,但你要知道,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程父近乎冷漠的一句话,如雷贯耳,“轰”地一下打在程一的头顶。
“我是还小,不知道你们大人都是这么冷漠无情的!”程一压着声音吼了一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他整个人倒在被子之下,蜷缩在了一起,眼眶里蓄积起来的泪水溢出来打湿了枕面。
他的手紧紧地攒着被角,他能理解自己父亲说的道理,能理解为什么连自己的母亲也倒戈同意了父亲的做法,更加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当周肆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选择。
他心底里的无能为力愈演愈烈,连哭累了入梦时的这个梦都显得过分不安。
-
这个梦是一个场景,一个他还小,躲在周肆家流苏树后面看到的听到的场景,一个他不愿再回想的场景。
是时值盛夏的时候,他那圆乎乎的手捧着一碗程母新熬好放凉的银耳汤,碗里还特意放了两块他从冰箱里偷的冰块,白瓷小勺盖在上面,藏住了冰块。
冰块却随着他的小步子哒哒地把白瓷小勺碰得清脆啷当响。
他把这一碗捧进周肆家,周肆和他坐在流苏树下,一人一口分食着这碗银耳汤。
程一喜甜,周肆就让着他:“你吃。你再吃一口,我再吃。”
“嗯。”程一的眼睛满足地弯成月牙模样点了点头,吃完了一勺,又咬了一勺推到周肆嘴前,“喏。”
周肆抬手将程一头发上沾着的那一点白色的茉莉花瓣拈在手中:“你家的茉莉花开了。”
“是呀,晚上去我屋里,我妈剪了一把摆我床头的,香得很。”
程一的话音落下好久,周肆都没接话,程一才伸手戳了戳周肆肩膀:“嘿,去不去?”
“嘘——”周肆的耳朵动了动,他将程一拉到了流苏树后,“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爸好像回来了,他好像又喝多了。”
说着他就走到了树前面往家门望了望,树上的知了莫名恰好地歇息了一下,程一这才听到了脚步声,是时重时轻,不稳的脚步。
他紧紧捧着手中的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也好像一并关上自己的感官,或许是听到了,看到过了什么,只是他现在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等他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往树的一边探头的时候,他看着屋子里的那个人长得肥头大耳的,一身酡红,像早被蒸熟了大虾,那人不停地扬手挥舞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程一并没有看清,只是知道那很疼。因为屋子里的那个小周肆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那时仍小的程一莫名听见了几声断断续续地呜咽,他努力地探头看过去,想看看小周肆,没想到有一道目光打到了自己身上。
他缓缓地抬头,不安地对上那双噩梦一般的眼睛,是通红的,布满血丝,又阴郁骇人的。
是他记忆中周城的眼睛。
他吓得一激灵,怀里的碗瞬间落地。
“当啷”一声,将被噩梦吓得满头大汗的人惊醒。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阵,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抬手抹了把汗,才看到刚刚落在地上,把他唤醒的东西——那个装着大白兔的铁罐子。
之前那个装着套的罐子被周肆拿走了,后来周肆又拿了一罐来,放在他枕头边,还不忘叮嘱:“除了睡觉前不能吃,别的时候想吃记得拿。”
“还记得拿来吃呢,”程一蹲下去,捡起了这只剩半罐糖的罐子,埋怨了一句,“每次还不都是你吃得最多!”
程一把罐子放到了自己的书包里,又匆匆收拾了点东西,等着外面打了起床铃,就冲出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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