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伤可不是那么好治的,在帮你之前,你们应该有所表示吧。”一身纯白,似豹非豹,似猫非猫的动物趴在蒲团上,开口说着人话。
要是庙里的僧人见了,定是要吓得即刻把他们赶走的吧,这么想着,李南落打量了一眼合上的门。
门外,绿荫环绕,午后的林间已经吹来晚风,夜幕即将落下。
这是一处寺庙,自离开那个村落,他们就寻了个地方落脚,在这里已经歇息了几天。此地人烟稀少,除了庙里的僧人,一天也没几个香客。
一间矮房,一张破床,一坐上去就吱呀作响的木椅子,地上还有几个蒲团,一只比猫大一些的动物,正一本正经的揣着前爪,趴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
“这里早就破败了,也没有什么人来,少爷可以放心。”殷迟环顾四周,虽然关上了门,但夜晚的凉风还是从各个缝隙里穿堂而来。
“果真像那和尚说的,虽然破旧了点,但胜在空气新鲜,你看还真是——八面来风,空气清新的不得了啊。”他没好气的又掩了掩门。
李南落只是笑笑,“总比露宿荒野来的好,和以往比,此地已经很好了。”
为了避开追兵,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这又算的了什么呢,殷迟听出他言外之意,在地上盘腿坐下,拔出自己的刀,拿出一块雪白的布,细细擦拭起来。
刀光生寒,比月色更冷。
屋里渐渐静默下来,李南落解开自己的外衣,被掩盖在长发和衣领处的伤口,触目惊心的曝露出来。
那是个深而长的口子,失去了一块血肉,形成了一个血窟窿,尽管曾经上药也有好好包扎,甚至用布团填进去试图堵住伤口,那地方依然像个小泉眼似的,不断往外冒血。
“大半年时间,你就这么活着?”猫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惊愕。
“你不是因为闻出了血腥味,才那么说的?”李南落感到意外,当时这只妖断言他只能再活半年,他以为正是因为这个伤口。
猫歪了歪头,开始舔起了自己的爪子,“因为你身上有蛊雕的味道,谁都知道,被蛊雕咬过的人,终会被他所噬……当然,你浑身的伤也未必再熬得过半年。”
殷迟闻言跳了起来,“这几天要你履行承诺,你总推三阻四,你这个小妖,别是说了大话!?”
前一刻还趴着的猫忽然弓起了背,空气陡然寒冷。
“什么承诺,我们不过是口头约定罢了。”猫的瞳孔缩成了一根尖针,浑身的毛发竖起,尖锐的瞳孔,往李南落看过去。
“他恨妖物,恨的不得了了吧!即使是这样,也要求我,只为了活命,这样的人类我可见的多了,一旦治好了他,他就会用刀有剑,用火用水,无所不用其极,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要我的命。”
兽瞳慢慢转动,像极了人类说话的声音,逐渐渗出诡异的味道,像是苍老将死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婴儿同时开口。
它从蒲团上站起,优雅的猫步,一步步往前,前一刻还凉风穿堂的房间里空气停止流动,李南落和殷迟无法控制身体,本能的后退。
忽然想起,初遇的时候它是何等凄惨的模样。
原来它和他一样,被逼上绝路。
“看来你也恨着人类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和我约定救我性命?”少年扶着墙,不肯示弱,忍住后退的冲动,站定了脚步。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求生的模样?还是因为他眼底的那团火?
猫突然凑近,用奇怪的眼神在他身上绕了几圈,“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
李南落一时语塞,无论如何他也没
想到答案会是这个。
“你想吃人?”殷迟格外警觉,横刀而起,“你们这些妖物——”
“蠢货!”猫怒吼一声,声若虎啸,“愚蠢的人类!只有低级的妖才会做这种事!人肉酸臭无比,魂魄毫无灵气,只有最低等的妖才会去吃人!”
它的身体突然暴涨,矮房颤动,蒲团纷纷变为草屑,纯白的毛发周围生出一层暗光,李南落仰视着眼前的庞然巨物,脖颈上的旧伤忽然刺痛,血如泉涌,浸湿了半边身体。
殷迟暗道不好,双手翻飞,在他身上几个要穴投入几枚银针,试图止血却收效甚微。
时好时坏的伤口再度溃破,伤痛袭来,犹如心痛。
李南落好像失去了知觉,只看着眼前的“妖”,“你说只有低等的妖才会吃人,那我身上的伤口,如何解释?”
“你说只有低级的妖才吃人,那我相国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是怎么死的?”
“你说人肉酸臭无比,那只妖却屠我相国府、噬我府中人,还变作我的模样想要置我于死地?”
他按住颈边的伤,血水从指缝中汩汩流下。
他的语调如此平静,那双眼睛里除了燃烧的火,还有别的在闪动,大半年的哀恸一朝之间迸裂决堤。
半身是血,眼中含泪,少年纤弱的身影摇晃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