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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1/1)

没过多久,就开始了我们这个组的邪性之一,前任扎堆。事情的起因是灏姐想请假回趟北京,她女儿病得特别厉害。林老师已经答应了,但主任一听就来事儿了,非说那就得彻底换个人顶上,他本来就觉得女生扛不住我们这工作强度。加上严导演,他们四个闹了半天,最后灏姐自己说那她还是走吧,她怎么着也得回去看闺女,要是病情重还真就回不来了。这一看就是掺了两伙人派系斗争的因素,但我哪敢多嘴,只能去送送灏姐。灏姐走的时候跟我念叨了几句,说女人总跟组还是太难了,她老公平时不会说什么,但一出这种事儿就一通数落她,婆家也特不高兴。她劝我也是时候考虑考虑,要不要还在这行干下去。我听着还真有点儿慌,毕竟跟组就真的等于三四个月人没了,生死两茫茫。要真的结婚有了家庭,是挺难的。

灏姐走了之后,新来的摄影师是周延,许清如的前男友,跟我一届的校友。当初许清如就是想跟他一起去美国留学,结果他俩分手了,周延自己去了。我当时看着他俩分手之后还跟哥们儿一样聊天那个状态,我还念叨说“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恋爱”来着。许清如就说,和平分手嘛,她还是对周老师怀有很多尊敬的,毕竟周老师扛摄影机是真稳。后来周延有一次抽风了,非要往北京给他当时刚分手的女朋友把在美国一起养的狗送回来,还是许清如帮他走完了那一套检疫的程序。我当时知道这事儿之后,万脸懵。许清如就说,周老师就是这种总喜欢把自己搞成个深情男子。

周延进组当晚就跟我们吃了顿饭,他还是特别瘦,虽然一嘴东北大碴子味儿但说话可慢了。他一喝就把自己给喝多了,非给我们看他前女友的微博。我这一瞅,这姑娘当时的境况简直都排不上线。

“你看看她这发的都什么玩意儿,成天装可爱她自己不闹心啊?你看看我之前给她拍的照片,她这是多帅一女的啊,而且她那时候是要当导演的。我真的不明白,就冷不丁跟我说签了国内一公司,被传销了吧——”

我这一看,确实是南辕北辙的两个画风。周延拍的姑娘文身抽烟穿男装,微博里那个打着乌七八糟的表情图案装可爱,就完全是俩人的感觉。我终于知道,当初周延是特地为了谁飞回来就只为了送条狗了。

我就感慨,万一这姑娘哪天真撞大运火了,这又是一桩轶闻了。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混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你熟的人也就那么一些,谁跟谁都认识。和哪个演员啊艺人啊谈过这种事儿,也就不新鲜了,毕竟不是校友就是同事,横国虽大但山水终会相逢。

好了,就借这个契机来说我的前车之鉴吧。其实泛善可陈,不过是一句,我在二十出头时和身处微时的一个他谈过。分开的时候,我信心满满地觉得,他肯定不会红。写到这里,我就笑出声了。唉,就突然很感慨,那时候的我果然还只是个虚荣心强的小姑娘,不希望他过得比我好。分开的理由非常多,但那早就都不重要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觉得很混乱庞大的一些事,其实也不算什么,每一次吵架在现在的我看来都太幼稚了。但有一点很重要,我年纪大点儿了才明白,就算当时他不是艺人的身份,我们还是会吵。

就像周延问的,为什么一定要进这个圈子做艺人呢?我当时也哭着歇斯底里地问过。在我出国后,隔着更远的距离旁观,我好像慢慢理解了。但此刻我却意识到,我其实依然无法感同身受,只是我原谅了他和我自己。他就好像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形成完整认知时就已经在骨子里认定自己一定要成为明星,从没想过人生的其他可能性。明明他是个不缺爱的人,却像是嗜血的吸血鬼那样对爱那么渴望,好似他对爱的需求量天生就比我这种普通人高出几何量级。我只要他一个人的爱就够了,他却要的是全世界越多人爱他越好。

总结来说,回想当初我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也许是因为,人最不能原谅的,莫过于被迫从真诚的热情中醒悟,明白过来那个曾令他们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人,正是让他们失望的人。

分开后最让人难以逃脱的,是了解。一切都在很小很小的鸡毛蒜皮中,是他又在朋友圈分享我曾经给他听的那首歌时毫不必要的一瞬潸然,是他让他的粉丝以我称呼他的方式来叫他时毫不必要的猛然无措,是他频繁来我的城市拍硬照甚至开演唱会时毫不必要的想要搬离这个城市,是他用我跟他讲过的我最喜欢的电影台词发微博时毫不必要的哑然失声。

一切都毫不必要,一切都自作多情,我明明从小就没有养成自作多情的习惯,可一切就这样活生生地埋伏在生活中。我每一次搜他的消息时都很怯,每次听到朋友提起他都本能地自我保护般装作不认识。面对他的成功就是赤裸裸地看到我如今的平庸。我知道我这样想跟他比输赢的想法太不自量力太可笑,但我就是一直被一种挫败感所笼罩着。我已经说了,我很清楚这源于我的虚荣心,所以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克服。

但是你体会过看到一个人微笑,眼泪就自动流下来,根本没法自控的感觉么?我就是这样。年纪渐长,我自己觉得我算是学得足够会撑场面了,一般都还是体面的。时间长了我也知道这只是身体反应而已,就跟花粉过敏一样。所以习惯了碰见时,就叹口气,闭上眼,揉一下眼皮,再睁开眼就好了。

不喜欢他拍自拍的样子是真的,不喜欢他自己写的歌是真的,觉得他花了大钱找所谓一线团队拍的MV是被人骗了钱也是真的。我从当初就在吐槽他的审美,到现在也还是这样。可年纪越大我就越明白,我不过是太逊太无能为力了,才只能用刻薄来武装难以忘怀的情绪。我曾经以为,顶多也就过两三年,我一定会因为自己忙碌烦人的生活而忘记他。但我输了。我后来有一次跟他的经纪人道过歉,我说我明白了当初是我不好,我应该更宽容些,他明明是那种需要鼓励和陪伴的人。隔了一天后,他来跟我说,他都能理解,没有怪过我。我们的聊天记录就停在了他那两句话,我不知道能再说什么,我估计他也是。

当初许清如知道我的这段往事后,水平在线地下了个一针见血的结论,“说白了,你没耐心去陪一个男孩儿长大,那时候你自己也还没长大呢”。

她那话说得我还挺心痛的,心痛得我都笑了。我一般会用各种不同的形容词去说自己有多难受,这方面我词汇量挺丰富的,很少直白地用心痛这个词,因为最直给的杀伤力最强。她点醒了我,也戳穿了我。我由此就想,也许只是我们当时的时机不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写历尽千帆后才相遇的男女,觉得那样他们就不会像我似的输在不成熟上。可我后来才明白过来,其实哪有所谓对的时间?当初如果不是他还身处微时,我根本没有机会走到他身边,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认识对方。而且,我们后来发生的事其实就只是年轻男女之间常见的那些毛病罢了,我当时和任何一个其他人恋爱也许还是会犯相同的错。

总之,对他可能爱过,我没尽力。

许清如后来讲过一套把自己变成白月光的叙事方式,但那在我看来太天真了。沈回音和我,根本不足以成为什么白月光。犯错就是犯错,失去就是失去,一切终究都会过去,被遗忘,不需要自欺欺人地美化。

只是当我亲身体验到他遭受的言语暴力原来严重到那个程度时,我才发现我还是特别希望能有人,至少有些人愿意去理解他。他的确有过很多错,他有他个性上的缺陷,我从没想过用“年少不懂事”来掩盖那些。可他好的地方也是真的,他本质的善良,他的热爱和他受过的苦都是真的。分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冷漠地旁观着他被骂,我心态是有问题。直到我发现,就连我为他说出一些真话都会被骂时,才陷入巨大的恐慌,后知后觉地想去问他,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四月的一个夜晚,我去Metrograph看了仇晟导演的《郊区的鸟》,那之前我身边有很多人跟我说过无法因为纽约的这些独立电影院而离开纽约,想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来,她们教育我既然有了这样稳定的新生活就应该珍惜。那个晚上,鬼使神差的,我又穿了黑色匡威球鞋。之前,我们两个总是穿那款最基本款的黑色匡威球鞋,穿坏了很多双。大概五年前,有几次我觉得鞋底很薄,走得脚很痛,就不再穿了,他也开始穿各种很贵的潮鞋。但我来纽约时,还是带了我们一起买的最后那一双黑色匡威球鞋来,我根本没打算穿,大概只是一种安全感。

那个晚上下了雨,我往地铁站走时,必须穿过小意大利到中国城,走的那条街叫Canel Street,是两个街区的分界线。李安导演从Tisch毕业时毕业作品叫《分界线》,指的就是这条街。那时候他很喜欢听一首歌也叫这个名字,我就调侃他听不听得懂那些英语歌词里都说的是什么。那晚我不小心走到水坑里,那双黑色球鞋一下就湿透了。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站在雨里,拿出手机在微博上搜他的名字。

他依然在穿黑色匡威球鞋,在机场万分疲惫的样子,让我觉得我这辈子好像从没穿过匡威球鞋,也好像从没去过巴黎,更别提当初那些所谓的伤害。为一个人放弃一座城市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我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穿着这双鞋,无论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随时随地奋不顾身地狂奔到他身边。我只想抱一抱他,只要抱一抱他,然后就再次不打扰地离开。

我当然没有这样做。我知道他肯定没有那么脆弱,他身边一定有人在关心着,他也一定已经很清楚这是要付出的代价。他的事业也还是在继续着,钱没有少赚,不需要我多事儿。只有我还是那么怂,在用他曾经给我的经历,来写些故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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