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噎得我笑了，以至于我有一段时间看见李唯源就想起来这话，压嘴角压得很吃力。后来李唯源知道了这个梗之后巨暴躁，又凶又委屈地问着许清如，他怎么就阿拉斯加了。许清如到时候说的可不一样了，“是一生去一次就死而无憾的地方”。她这话术，我是服的。不过我后来发现这妹妹就是间歇性嘴硬。

其实她就是喜欢福克纳形容阳光的那种说法，“我感觉到了太阳的寒冷”。许清如告诉我，阿拉斯加虽然夏天极短，但北极圈内会有午夜的日出，照亮漫山遍野的群芳盛开，李唯源让她心动时的感觉就是那样。

太文邹邹了，这姑娘忽悠得我一直对阿拉斯加心心念念的，后来得空终于是去了。别说啥日出啥极光的都没看着，还被暴雪困在北极圈里老半天。那地儿的确也就旅游去一趟，而且我感觉去一趟就管够了。

“你这话说得——谁也没让你去定居啊，咱这不就说眼前么？”

“那我的确挺感谢上苍的。但我妈说过，两种职业的男人最难办，一种是男艺人，一种是男艺术家。他现在这样，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就看上我了？说不通对吧。说白了，他就只想撩着玩玩，那我没兴趣浪费彼此的时间。就算退一万步说，他要是说建立严肃认真的关系，那我也还是要再考虑一下。”

我就说吧，许清如的事儿其实都不用我们闲着没事儿瞎操心，她肯定都已经自己想过好几轮了。她说完这话我就很理解她了，艺人说白了就是一份职业，从事这个职业的男人在求偶婚嫁上并不一定比那些稳定的上班族有优势。用著名段子手李健老师的话说，这是

时代变了，要搁之前你说你是歌手，那连对象都不好找。我倒觉得没变多少，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比起刺激火热的让人羡慕的恋爱，更看重的早就是依靠和能不能一起过日子。而许清如典型是，事先算好账，决定了那就无论后果怎样都不会再唧唧歪歪。

尽管已经身处这个行业，合作过很多艺人，切身知道和活生生的他们相处起来是什么感觉，但有时看着粉丝们的各种表白，我也会陷入一种好像但凡这男的对我示好我就二话不说跟他走的错觉。可实际上静下心来想，我绝对不会的。追星其实只是一种爱好，就算是当女友粉，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完成了恋爱的全过程，跟真的有个他和你推拉勾连羁绊着太不一样。

我和相熟的站姐们之间有一句黑话般总说的话，叫“爱的不够深系列”。就是说，每当我们有工作或者家里的事和能见到他的行程有冲突，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生活。说白了，没有什么爱是完全无私的，看得再深一点，一切都源于我们自己的欲望罢了。

但在他们俩的事情上，我当时更多想的是，李唯源在我看来还是挺好一孩子，不应该就因为他的职业或者说社会身份而遭到嫌弃，我觉得这对他来说很不公平，就很想帮他说说话。

“许清如，你见过李唯源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么？”

果然，许清如一副疑问的表情，我就笑了。

“他可能现在就都不怎么演出了吧，不过你可以搜来看看，最好是有机会的时候跟我去看一场那些男团什么的演唱会。你要到那个现场，闻到空气中的味道，听到人群的喧嚣，真的被扫过来的舞台灯光晃到眼睛，感受到那种因为太多人一起欢呼跳跃而产生的震荡，你才能明白那种感觉。我明白在你看来，有些孩子选择辍学把自己扔进这个大染缸，在现在这个行业环境看，基本上就等于去追一个早已喻定的失败。其实你说孙哥那些话，我知道你不是瞧不起当艺人的孩子，你是心疼，为他们不值，我也这么觉得。我有一段时间就跟得了臆病似的，看见哪个特想往这行钻的孩子就想劝人家别来。你说，成为一个华尔街高级分析师和成为一个当红偶像之间哪个难，很不好说对吧。所以我就觉得天底下有那么多赚钱的行业，干点儿什么不好呢。但你到那个演出的氛围里，我觉得你一定立刻就能明白我的意思，是那种在舞台上的滋味儿太好了，我在台下看着都能感受到站在那个舞台上表演，看万人为自己欢呼是有多爽，那种感觉是让你根本想不起来之前有多少苦或者之后要怎样的，那就是那帮孩子狂热的二十岁，李唯源曾经也是那么走过来的。没有比渴望成为不凡更平凡的事，你以为那些孩子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险恶有多容易失败么？可他们就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一定是不同的那一个，或者就是冲着亲眼看一次到底能失败到什么地步来的。那种孤勇，跟咱们这种按部就班一路考学到现在的人能做到的勇敢，因为不是一个量级所以难理解。我觉得，还是不要把刻板印象往人家身上上套吧，也不要有什么职业歧视。不管真好还是假好，你先接触着看看呗。”

许清如当时听完，托着下巴，半天没说话。良久才来了句，“可是无论你也好还是我师傅也好，你们的前车之鉴就让我觉得，我也没比你们俩能耐多少，你俩的事儿都成了这样，我凭什么就能——”

我当时立刻就打断她了。关于我的前车之鉴是什么，我放在后面再细说。反正我跟许清如说的是，我经历过的幸运她不一定有那个命去有，我倒过的霉也不一定会撞她身上。而且说实在的，我不觉得我的事儿属于倒霉或者不好，我当时猜，沈回音本质上可能跟我是差不多的情况吧，反正就这么劝了她。

大概是转年的春天，有个什么活动名字可花哨难懂了，连我都说这什么破走穴的活儿，反正

惠姐接了让李唯源商演赚钱去了。我陪许清如去看了，我比她兴奋，因为我特想知道她的反应，以至于李唯源的表演我都没怎么仔看，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么吵的歌。

“就一种你哥还是你哥的感觉，他像是来这里砸场子报仇的。看过福克纳的《烧马棚》么？就那种感觉。”

我怎么可能看过，我连福克纳是谁都现查的。但我还是一听她的描述就起鸡皮疙瘩，深感总偷两句她说过的话写小说里是很明智的。她那时候才跟我说，其实这个戏杀青后没多久，她跟李唯源就在北京看了一场刚选秀出道的那个男团的演唱会。李唯源还跟她说，那选秀里有好几个都算是他朋友，一下子整得她觉得自己年纪大。

他俩偷摸着去看帽子啥的可全套了，大冬天的还裹得特别厚，但那都架不住李唯源不老实，听着音乐按捺不住一直动来动去的。许清如也懒得按住他，就只在外套口袋里拽着他的一只手，跟牵着个要跑去游乐场的孩子似的。那个演出氛围，的确让她觉得触动。但更触动的还是李唯源当时的样子，他那么开心，结束之后还不愿意走，就跟是他自己的演唱会似的。她就一瞬为他觉得很遗憾，很想抱一抱他。

她说感谢我跟她讲了那么一大堆话时，我说那得请我吃顿贵的。但我说心里话，我觉得会在一起的话怎么样都还是会在一起，就算我当时没劝她，她也还是会以某种方式动那个心思，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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