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娘坐我旁边听着车里的广播。我记得好像是搞得啥子新闻,你们也晓得,当时锦程这事哪哪都在报,今天死了多少多少,救了多少多少,哪个领导来了,每天都播。
我就和我婆娘开玩笑。我说:‘你看,我们也干些苦哈哈儿滴活,还不收啥子费用,咋的不见别个也表彰表彰。’
当时下个雨蛮大,车道打滑的,我婆娘就说:‘哈娃儿呦,你看点路,莫瞎搞。’
说的好巧不巧的,车灯刚好晃过一个人。一个男的,像突然出现的,那车前车灯往那一打,我看得蛮清楚,一个认识的。就我刚刚和那个女娃儿说的那个熟人。
其实也不算特别熟,咱镇上也不大,他开店的,我给他送过货。我听朋友说,当时他姑娘好像刚挖出来给送医院了。他姑娘也是命大。
我可唤得一背的汗,立刻打了方向盘,车一停,我和我婆娘赶紧下来看。
这一看,嘿!居然什么都没有!当时还胆子大,两个人在周围转了转,后来冷得不行又回了车里。
连着好多天,我走夜路总是抓瞌睡,再精神都会在那条路上抓瞌睡,好几次差点翻车,唤得我不敢开了。
过几天我婆娘和我说那男的,没挖出来,早就死了。除了咱,好几个人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各种样子的。
我们一合计,坏了,八成碰到回煞的了。你们也晓得,不是有个头七的说法吗,咱山坝坝里本来就阴,遇这么个大灾的,自然是会有不干净的。
你们还别不信,这祖宗的书里都讲了,敬鬼神远之,无论信不信它的存在,心怀敬畏总没错的。
几个月后,我们去普照寺帮忙…普照寺你们晓得不?就那个都江堰的,当时损失也蛮惨的一个。
在那边遇到了个老头,破破烂烂的穿着,说要饭的也不像,左手拿着个什么书,右手拿着根筷子,筛边打晃地东哈西一哈的。
我看不下眼,心想不会是受灾的人吧?于是给了个小子儿,那老头却拦住我,开腔问最近遇到啥子事儿不?
我一听就晓得这人啊,看着神神叨叨,却不一定是普通人。不是说叫什么,人不貌什么相的嘛?我就和他说了这事。
他就和我说,这大灾之后啊,会有很多没办法安葬的。古人说入土为安,那还得有法子安啊。虽然现在有火葬了,那也是死人心里普遍接受了,你让他横尸在破烂堆下,算啥子呢?
所以啊,头七他们化成魂,看不见自己尸体,就找啊找啊,我撞上的八成就是这样的。找不到,第七天就游成鬼了。鬼啊,就不会呆在尸体附近了,他们会去各个地方。
我听着玄乎,问他那么多鬼,有啥子办法哦?他和我讲,会有办法的,这事有人解决的,让我不用担心。
我问他,哪本书说的?我家有个外地读书的仔仔,没听他说过。
他却说,这书都是人写的,有些事儿,写书的不会去写。民间多少传闻,真真假假,总也有真的。
他还说你要是怕夜路,往座位下放把刀就完了。说完他就走了。
我想也是,不然这么多年大灾大难的,死了不知多少人,那得多少鬼啊,肯定有人收拾。后来我听他的,往垫子下放了刀,诶!果然没啥子事儿了!你说玄不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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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人听得都很认真,倒是提问的钟冉有点魂不守舍地望向远山。
张师傅突然指着窗外说:‘‘呐你们看,就那,看到了吗?’’
众人闻言向窗外看去,果然望见一座断裂的水上大桥,桥身一半依然矗立,另一半却直直扎进江里。
岷江水依旧急切而不知疲倦地奔向自己的终点,它早已不记得五年零两个月前,那个让大地悲鸣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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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镇口,远远地便见山顶竖了块石头,石面用朱笔刷上了[锦程镇]三个大字。
车驶入小镇,人声鼎沸的街市上,早已辨认不出遗留的痕迹。
张师傅把车停在旅店附近,指了指旁边说:‘‘对面就是超市和药店,你们有啥子要买的可以去里头。你们把行李搬下来吧,我把车锁了好去买点东西,下午还要跑几趟呢。’’
钟冉下车打量周围建筑,仿古的牌匾刻着旅店的名字。张师傅帮其他人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后备箱搬出后,径自去了对面超市。
何天凑到钟冉跟前:‘‘我等会帮你问问我们那还有没有空的房间?’’
一旁的卫舜插话了:‘‘等你问,房间有也早没了。你们去拍照的时候我打电话问过了,老板说没了,但是能拼一张床出来,在阳台上,不介意的话能睡人,也不吵。我搜了一下,现在旅游高峰,性价比高的基本预订满了,如果要住,其它比较贵的还有,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卫舜原以为钟冉会拒绝,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没事,我的预算不是很多,既然有地方住就可以了,多谢,’’
何天的高兴溢于言表:“那行,咱一块办入住吧!”
钟冉微笑说:‘‘你们先去吧,我也去超市买点日用品。’’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马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