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莉讨厌等车,尤其是公交车。
这几天降温,刚脱下没多少日子的大衣们又重新被拾了起来,嚣张的冷风在夜里空旷的道路上肆无忌惮的到处乱窜,可别说人,便是树也冻得直打哆嗦。
苏莉坐在公交站冰凉的候车座上,双手揣在小外套口袋,几根指头在里头来回的摩挲着。一辆银色小车疾驰而过,转眼没影了。
她今个蹬了双墨绿中筒皮靴,露出一小撮黑色长筒袜,衬的小腿尤其苍白。上头是条黑色长裙,棉与针织两层次的厚度,暖和是暖和,却抵不住底下光溜溜的连个薄丝袜都没有。
苏莉翘起二郎腿,无奈的看着手机屏幕,出租也好快车也罢,没一个回应,倒是这夜风勤快的很,可劲的从裙底往上灌。
等了近十分钟,公交没来,出租也没影,她心塞的叹了口气,裹了裹裙摆,盯着不远的大梧桐翻了个白眼。
十一分钟了。
生无可恋。
皮靴轻轻的点着地,哒——哒——哒——
十四分钟。
想砸车。
十六分半。
“苏莉?”
不远传来女声,听声音大概是许卉,一个来交接班的同事。在苏莉的记忆中,她们只见过三次,且只是打个照面的那种,大抵是个高萌精瘦的小姐姐?
身旁的广告牌挡住了声音的主人,苏莉人往后倒,上半身越过广告牌试图与许卉打招呼。
这一倒,妙了。
一阵老阴风老巧不巧呼的一下扑了上来,实打实的亲热在她身上,苏莉重心不稳,双脚离地翘了起来,整个人往后摔去。
只听见许卉变了声的尖叫,“我的妈呀!”
完了。
死翘翘。
非死即残。
半身不遂!
幸好一只大掌及时拖住了她的后背,苏莉还在要死不死的失重感里飘飘然着,身体却已经被扶正了,她高高的扬起下巴,头顶朝下,以这奇怪的姿势望着眼前倒着的一张脸。
啧,果真是俊,就连鼻孔都这么好看。
男子一松手,苏莉又要往后倒,他又握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带,“喝多了?骨架被抽了?”
苏莉笑了笑,“你闻闻?”
他当然不会去闻,呵了声,“坐好。”
“好嘞。”苏莉坐直了,长腿跨过座椅面朝着他乖巧的坐着,“坐好了。”
“老天爷爷。”许卉长吐口气,挂着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走了过来,“你吓死我了,亏得老陈接的准。”
“小事。”苏莉并不想和她废话,催促道,“你要迟到了。”
“是哦!我走啦。”许卉边走边说,“拜拜,老陈拜拜。”
“拜拜。”苏莉挥了挥手。
陈酒冷冰冰的“嗯”了一声,刚要走,苏莉迅疾的一把拽住他胳膊,陈酒垂眸看着她,“又怎么了?”
“背疼,都怪你。”
“碰瓷呢?”陈酒控制住想笑的表情,严肃道,“跟谁学的?”
苏莉两只手死死拽住他,“我不管,走不了,末班车也没了。”
“我给你打个车。”他晃晃手,想要甩开她,“松开啊。”
“不松,好穷的,哪来的钱打车嘛,我可是个穷学生。”苏莉偷瞄他一眼,继续编,“打个车够好几顿饭钱呢。”
“我帮你付。”
“不行。”苏莉憨笑一声,“况且,我等半天没看见有出租过来。”
“那你要怎样?”
苏莉没应,脑袋里快速的闪过无数个小主意。
“你要去哪里?”
“李斯顿……美院。”
“去另一个站牌,46路还有车。”
“找不到。”苏莉朝他眨巴眨巴眼,“路痴。”
“我送你过去。”他提提手,见她不动,“走啊。”
苏莉突然整个人贴过来,紧抱着他的胳膊,死赖着,“黏住了,松不开。”她偷瞥他一眼,“背疼,腿也疼,脚也疼。”
“就手不疼?”
苏莉高噘起嘴,上唇碰到鼻底,俏皮的望着他,拖长了音调,“也疼。”
“老太太都没你这么多事。”陈酒把背包扔给她,背朝着她蹲了下来,“上来。”
苏莉愣了愣,把他的包背好,赶紧爬上他的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抱紧了,别废话。”
她开心的搂住他的脖子,“这你放心,雷打不掉。”
“走了。”
“好。”
苏莉紧紧的勒着他的脖子,欣赏着他好看的侧颜,夜色下,他的睫毛弯长,凌厉的内双远看像是单眼皮,却在眼尾处悄悄开了张,增添几分温柔来。
“你要不要再用力点?”
“嗯?”
“用力点,掐死我。”
苏莉松松胳膊,“对不住,对不住。”
绿灯亮,她唤他名,“陈酒。”
“嗯。”
“陈酒。”
“嗯。”
“陈酒。”
“干嘛?”
“没干嘛啊,叫叫你。”
“……”
“还不让人叫嘛?”
“无聊。”
“陈酒,陈酒陈酒陈酒。”她摇了摇腿,“我想泡你。”
“你先把咖啡泡好再说。”
“意思是泡好咖啡就可以泡你了?”
陈酒不回答了。
“诶,大男人,说话算数啊陈酒。”
他还是不应。
…
到了站牌,陈酒放下苏莉,“到了。”
恰好46路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快上车吧。”
苏莉小跑着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朝他来了个飞吻,“明天见。”
车开走了,陈酒轻叹口气,往回走。
“小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