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黎柯心里有些紧张,边上站着的是当世剑祖,便是自己再厉害,也不及帝君十分之一,这一遭注定是要现眼了。脸皮厚还是有些好处的,在厚重的脸皮加持之下,黎柯觉得自己心理素质也还可以,况且与这没什么心智的巨兔交战,等闲用不了什么高深的剑法。
九濡看着场中奋战着的这人,深感此人天赋异禀,九濡的剑法虽然也没给自己限定过什么派系,但总得来说走得是轻灵一派,讲究的是行云流水、漂移自然。黎柯却不是了,他似乎什么讲究也没有,该轻时便轻,该重时便重,以灵活机变为第一要义。是了,这才是他的性格,没有条条框框桎梏,也没有可为不可为束缚,一切只以他本心为准。
看了一会儿九濡觉得差不多了,这头巨兔已然失了心智,看见什么便要毁坏什么,传了句话于黎柯便自己走了。走到半路上正好碰见冯平承拖着一棵巨大的香榧树,艰难得往家走。
九濡有些无奈,这孩子以前瞧着挺机灵,怎么修了几天仙,却变得不知变通了。他按下云头,停在冯平承头顶上问他:“傻孩子,你都会飞了,还拖着树走是为了锻炼身体吗?哪怕你自己不飞,也可捏个诀让它飞啊。”
冯平承听了帝君的话,如梦初醒般顿悟了似得,原地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得说:“我,我,我试试。”
黎柯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兔子,那兔子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两只长长的耳朵尖上还竖着几根七彩色的毛,此时倒看不出之期的凶相了。
九濡以为他将那兔子杀了,如今见他提着回来,还有些奇怪,“这就是刚才那只巨兔?”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灵光乍现,用积云剑点了它后脑四通穴一下,这兔子就跟撒了气似得,缩成这么大了,我瞧着挺可爱的,就给帝君带回来,帝君若不喜欢,晚上炖了吃。”黎柯今日穿了一身毛青色束身小袖长衣袍,本就显得他朝气蓬勃,如今怀里抱着只雪白的兔子,更显得他青春洋溢,九濡微眯了眯眼睛,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人不穿衣服时的样子,与现在有着强烈的对比,他悄悄红了红耳朵根,没叫他看见。
“那便养着吧,只是它为何会变成这样子,还需要再看看。”九濡心里大概有个猜测,还不太确定,需得找到裂缝再下定论。
“嗯,我估摸着和裂缝有关,既然这兔子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么裂缝应该离我们也不远了。”黎柯找了个竹筐子在里面铺了些细软的棉布给兔子做窝,“帝君要给他起个名字吗?”
九濡把兔子抱在怀里捋了捋,又静静得想了一会儿,“叫阿齐吧。”本来九濡以为黎柯会不同意,没想到黎柯竟然只“嗯”了一声便转身去内间洗手了。
阿齐刚才与黎柯打架,许是累了,此时窝在帝君怀里,没大会儿已经睡着了。
黎柯出来见帝君歪在矮榻上仍抱着兔子,他带着一脸坏笑走过去,将阿齐从帝君怀里拎出来扔进窝里,与帝君挤了挤一起靠在矮塌之上,“那帝君不要抱着那个阿齐了,这个阿齐在这呢。”
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挤在一张矮塌上,黎柯还要将自己都攀在帝君身上,九濡觉得空间实在有些逼仄,轻轻拍了他一下,“又不是只有这一张榻,做甚非要和我挤在一起。”
“不做甚,不做甚,就抱一抱。”黎柯坏笑着亲了亲帝君侧脸,又蹭了蹭他的耳朵,心满意足得看到帝君因为他的几句轻浮话和亲昵的动作红了面皮。帝君平日里总是冷然不可犯的端正模样,黎柯便总是坏心眼地想要逗出他羞又不好意思羞,躲还无处好躲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与帝君日常相处,黎柯越来越体会到帝君的好处,世人皆说神帝九濡乃是冷心冷性的一尊石头,任谁也捂不热。可黎柯却觉得帝君才是天底下最最温暖知心的人,他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的热爱着,或许是他将心神都放在了外界的一切上,总是分不出别的心思来关照一下自己。
冯平承后来得了帝君提点,努力了半天,终于几经惊险把那棵香榧树歪歪斜斜得搬了回来。黎柯与帝君腻歪了一阵子,看见案边摆着的几本棋谱,才狠了狠心离开自己的温柔乡,跑到院子里料理那棵香榧树。
九濡站在窗边看他来回来去得忙碌,原本脸上还带着刚刚被他骚扰导致的一丝薄红,不知想到什么,又有一丝忧愁爬上眉头,许久方才褪去,恢复成原来那个端正冷淡的神君。
白天三人外出巡视,晚上黎柯便忙活他的木匠活儿,忙碌了两天终于做出一副自己比较满意的棋秤,问了帝君想要什么雕花样子,寻常的祥云瑞兽看得多了,也没什么新意,他兴致勃勃得与帝君商议,最后依着帝君的描述画出了几张样图。四角是挺拔飒爽的兰草,中间却围着一只凡间常见的憨态可掬得花猫,正好和他曾经送给宋念的那只雕刻了幼犬的小食盒子配套。后来九濡也起了兴致,剩余的材料他与黎柯一起打制出两张条案并几把矮桌/椅子。
俩个人镇日各围着一条白色棉布围裙,叮叮当当得做木匠活,冯平承每每做了饭给二人送去都会被这一奇观震撼,大名鼎鼎得神帝与仙帝结伴熬夜做家具本就有些震撼,偶尔还会为了花样子争论不休的样子恐怕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了。家具做成了,却没有现成的油漆,黎柯想了个注意,将自己积云剑变成可随形而变的薄剑,又在剑上幻化出突起的细砂颗粒,将每样家具都细细得打磨了一遍,倒也有些返璞归真的天然意趣。只是苦了积云剑,堂堂天下名剑,被揉捏成了木匠手里的砂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