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妮走后的这几天，休门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郁，只有工作的时候，才会把各种烦心事暂时地抛在脑后。

“麦迪，再测一遍。”他对站在实验台前的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说。

麦迪是去年秋天从北国大学毕业后来槐花基金会的。他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扎着高纬地区风格的宽腰带，上面绣着星象图和一个卷发的女子的脸，他说那是他的女友西丝。认识西丝的人都认不出来。“你们需要有想象力，”他对他们说，“要能在二维的平面上看出三维的效果。”

此时他把浓度感应器的探测头放进反应皿，这个感应器是新买的，灵敏度更高。

“和刚才的结果一样。”他对休门说。

——“这就奇怪了。万能藻因群体感应而发出荧光，为什么引发荧光的信息分子的浓度，反应皿里的要比模拟机上的低一些呢？而且前者的荧光强度比后者还要高千分之一左右。看来实际比模拟更容易发生群体感应。也许万能藻细胞间的信息，并没有完全通过已知的分子间作用机制进行传递，还存在更深层的联系方式。”休门想。

“降低到最小浓度。”

反应皿里的同心圆模样的绿色荧光波圈仍在一轮一轮地不断生成，并向外扩散开，而同时的模拟器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研发部部长贝奥出现在了实验室的门口。

“休门，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休门答道。

贝奥的办公室面积不大，办公桌不小，这样可以让他细长的手臂充分地伸展开。这会儿他就是摆着这样的姿势。

“请坐吧。”他让休门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贝奥使用的电脑键盘上的每一个键都是又细又高的，休门曾经试着用过，手指总是碰到相邻的键，他想专用的设备果然不是谁都能用的。

贝奥问他，“索斯制造公司的无人潜航器成功下潜到了索斯海沟的底部，你知道吗？”

“我看到新闻了，这很不容易，人造设备终于到达了新瑞爱星最深的地方。”

他想起那个像飞机一样带着一排舷窗的模型。

“索斯制造计划在今年7月份进行首次索斯海沟的载人下潜，届时还会同时进行万能藻的海洋分层生存适应性实验。”

“真的吗？”休门兴奋了起来。

“这是一次难得的实验机会，而且作为索斯海沟的第一次载人下潜，会吸引媒体和公众的注意，可以为槐花基金会和防止气候变暖事业做很好的宣传。”

“是的。”

“基金会理事会经过讨论以后，决定派你作为这次下潜实验的操作员，他们认为你年纪轻、有能力，而且熟悉万能藻项目，是最合适的。你觉得怎么样？”

——“参加索斯海沟的史上首次载人下潜？这样遥不可及的事情，竟然突然来到了身边！”心跳加快。“人的本性都有展示自己的一面，又是基金会理事会定的，是身不由己还是心驰神往？这是命运的轨道。”休门想。

“我……非常乐意，这个机会很难得。”他说。

“那就好，”贝奥说，“潜航器需要根据实验项目进行一些改造，需要我们提前参与进去，另外你还要接受必要的下潜训练。索斯制造希望两周以后就能到他们那里去，一直待到七月份。”

——“这是一个问题，佩妮那时候就要毕业了。我们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休门想。

“我没有问题。”他说。

从贝奥的办公室里出来，休门感到即兴奋又担忧。

——“这事得跟佩妮说说。不斗气了。追求她的人多着呢，以后也免不了，漂亮的女人和富有的男人一样不给人安全感。何必那么狭隘呢？她对我的感情怎么样，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他给佩妮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她很快要去索斯的事情。

“过两天来我家吧，我爸爸正好要找你谈谈。”佩妮在电话里说。

“好的，我下周就过去。”

从北国到商都的飞机每天都有几班，飞行时间大约一个半小时。休门乘坐的早班飞机到达商都机场时，天刚蒙蒙亮，舷窗外潮湿的雾气笼罩着大地，夹杂着似下非下的小雨。休门从机场的出口走了出来。他在接机的人群里一样就看见了佩妮，她穿着蓝色印花的丝绸长裙，如邻家女孩般清纯。

佩妮迎上前来，轻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欢迎来到商都！”

“嗯，来到恋人的故乡。”

“还说呢！你是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佩妮改为攥起拳头，重重地砸了休门的后背一下，这才好像解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