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各自坐下。
如果不说,在坐的人,除了他们俩当事人再没第三个人知道,楼弋和李随风原来早认识了。
很早了。
早在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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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没多久。
时间使劲过的飞快,眨眼是到了十月。
学校放国庆长假。
七天的假期里,楼弋都是呆在家。一是帮家里干些农活,这几天正是收割田里稻谷的时节;二是忙复习跟预习功课。
楼弋的成绩在班上,虽然至今还未登上第一第二的宝座,可第三的位置从初一到现在,稳稳的是属于她一个人。就像海中学校里那棵自建校以来就有的红豆杉,根深蒂固了。
班上第一第二的宝座,倒是常常换不同主角。
楼弋的第三,一直倒很安全。
没人觊觎,没人抢。
楼弋打小自知,自己并非是那种头脑很聪明的孩子,即便是哥哥那样聪明的,学业上也一直相当努力。有现在的成绩,是她在课堂上汲取了多少,加课下努力提升,再到考场上发挥到最高水平的成果。虽不达一分付出得一分收获的完全成正比,可楼弋对现在的这名次,还有对现在的自己,已经很满意。
她所在的班级是年级重点班,按以往的年级排名,年级前二十的,中考都大有希望考进市一中。
楼弋是年级前五。
考进市一中,班主任一而再的是对他们上百成千次的强调说了,你算是已经提前一只脚踏进大学门槛里,另一只脚自然不远了。
快中午十一点,帮爸妈洗完衣服,把米淘好放进电饭锅里,楼弋瞅着时间还早,于是去文具店买些学习用品。
楼弋要去的文具店离海中不远,只隔一条街,也离楼弋家不远,十分钟路程,是海中老师专门开的,主要卖学生辅导书跟文具用品。文具店取了个很雅致的名字——树人书屋。
树人,周树人。
在文具店,楼弋买了几盒涂改液跟两套试卷,一套物理,一套化学。
比起数学,楼弋的物理稍差一些。
化学是新学科,这学期刚学的。国庆回去马上是要有一场考试。
这回先买物理化学两科,剩下的数学和英语,过几天再来买。楼弋现在身上的钱不够了,待会儿还要去帮哥哥买两瓶花露水。
语文试卷先暂时不用买了。
树人书屋的老板娘,是个老婆婆,以前是海中的老教师,教小学数学的,姓张,她还是楼弋小学时的班主任詹老师的母亲。时间倒退三十年,张老师还教过楼弋的爸爸呢。前几年到退休的年纪退休了,张老师不喜欢在家里闲着,就开了这家树人书屋。
一共三十七块。
楼弋递了一张五十,张老师拿钱去里面的柜子里找钱,回来递给楼弋两张五块,三张一块,还叮嘱楼弋,“你检查检查,怕掉了啊。”
楼弋听话,伸手在红色的塑料袋里检查一遍,确定全拿好了,一脸开开心心的,“嗯,我拿好了。谢谢张老师。”模样乖乖巧巧,礼礼貌貌。
树人书屋旁边是一间台球室。
前几年开的。很多学生和镇上的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玩。楼弋的哥哥平常也喜欢来这里。
收费是一块钱一小时。
楼弋刚从门口过,里面就有人叫她。
循声看过去,是拿着一根杆子站在一张绿色台面台球桌旁的李随风李老师。
李随风将杆子丢给旁人,好像那旁人是说:是上次的那小姑娘?他笑答一句,“我学生。”然后绕过桌子,到门口的冰柜里拿了两根雪糕,走出来,随手递一根给楼弋。
楼弋愣着,看着,不肯接。
李随风笑了,再递,“怕什么,老师的雪糕没有毒,要不要老师先吃?”
楼弋脸微微红,不好意思是双手接过来,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李老师。”
手里的是绿豆雪糕,薄薄的一层绿黄色包装袋。隔着袋子,大太阳底下,楼弋一手心都是水水冰冰。
李随风撕开雪糕的包装袋,咬了一口,忽然是问:“高三四班的楼戈是你什么人?”
楼弋撕雪糕的动作顿了秒,仰头答,“我哥哥。”
“你们兄妹俩的名字挺有意思的。”李随风低头望着楼弋,满脸的笑,点点头,“你名字很好听。这个‘弋’字倒是很少有用在女孩子的名字里。”
楼弋。
楼戈。
光看名字,倒像两兄弟,不像两兄妹。
李随风发现小姑娘是有两个旋儿的人。她今天头发没扎,一头长黑发散着,头顶中央分有一条白白的“线”,两个旋生在“线”尾处,小小的太可爱,像两颗荷兰豆。平时她扎头发是看不见。
“我原来是叫楼越,超越的越,楼弋是三年级刚进校那天,我爸临时给改的。”在老师面前,楼弋是乖乖答:“ ‘楼越’这个名字的笔画有些多了,我爸担心我刚读书,考试的时候怕写不完名字,所以临时把越字改了个笔画少又好写的字。”
“三年级……才进的学校?” 李随风有些惊讶。
这小姑娘是跳级读书的?
那现在她才多大?
……还真是小姑娘啊。
“嗯,我5岁直接上的三年级。”楼弋没上过幼儿园跟一、二年级。前面的知识哥哥楼戈是全教过她。
李随风再咬了口雪糕,含在嘴里,没吞,“你属小老虎的?” 现在才十一岁。
楼弋撕开雪糕包装袋,咬了一小口,好冰啊,点头:“嗯。是属老虎的。”
“买试卷了?”隔着红色塑料袋,李随风看到里面的东西,是随口一问。
“都是买你教的科目。”楼弋赶紧提高口袋给他看,那模样认真很,好像在说:老师你看看,我真没骗你。
她这认认真真的小模样逗得李随风朗声笑,“知道了。我的课代表,考好有奖励。”
“你哥哥成绩挺好的。”李随风看过楼戈当初中考的成绩,当年全市第一,能被省一中录取的分数,却留在海中,市一中也没去。
“不是挺好,是超级好。我哥不光成绩好,从小到大他可受欢迎了,老师喜欢他,学校的那些女孩子更喜欢他。我哥是既长的好看成绩又好,样样都好。”好到就连蚊子也特别喜欢他。
说到哥哥,那是楼弋的骄傲。她哥哥真的很好很好呀,她可以给人说哥哥一箩筐的好。
小时候,家里忙爸妈忙,楼弋是由哥哥一手带长大的,哥哥大她足足六岁。让她跳级读书,也是方便接送她。
连妈妈都说,她是在哥哥的背上长大的。
李随风点点头,一脸煞有介事,口中“嗯”了一声,声量是故意拉长一倍。
确实是这样。
可此时,楼弋不知道李随风所想,她是分不清他到底是觉得哥哥好呢?还是觉得哥哥不好?
搞的楼弋懵懵儿的。
小姑娘手上的雪糕晒化了,地上多了一滩绿色的浓稠的液体。
一双眼,黑白分明,眼珠子圆圆亮亮的。
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的汗。因为热,圆圆的小脸上是染上淡淡的粉红。
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塑料拖鞋,鞋盖上是两只调皮的冲对面的人吐舌头的‘猫咪’。脚趾头也圆圆的,看上去只有肉没有骨,柔软可爱。
脚指甲个个是修剪的干净。
多年以后,李随风总在回忆,自己那时到底对楼弋是怎么想的?
后来,可以肯定的是,那时的李随风对楼弋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怎么有?她太小。
他吧,瞧她害羞腼腆的厉害,是想逗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