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缙隐隐察觉不好,风雨欲来,似有阴云无声笼罩,盯了城下黑憧憧的西河军片刻,他当即招来秦达:“立即聚拢将士,随时待命。”
秦达已被调到左领军卫,任傅缙的副将,闻言心下一凛,立即道:“标下领命。”
秦达匆匆下去,聚拢安排左领军卫的军士。
傅缙立即回头,吩咐冯戊给留守在吉祥巷的赵禹青木等人传信,随时按原定计划撤退并藏匿。
他又道:“立即遣人回府,告知少夫人,说今夜或明日,很可能生变。”让她做好准备。
望一眼镇北侯府方向,傅缙本欲多嘱咐几句,不想远远却见有中军传讯兵奔他而来,“去吧。”
冯戊领命急急去了,那传讯兵也奔至近前,原来的是临时任主帅的傅延请主将前去议事。
这个不能拖延,各自交代了副将,傅缙和刘檀匆匆往南城城头去了。
入了城脚跟的临时帅帐,诸将坐下,傅缙叹了一口气,“我知诸位心绪不佳,我亦然,只不论如何,这京城却是得守住的。”
作为萧太后心腹,众将本对他有迁怒情绪,谁也不肯言语,但这般恳切一番话后,忆及傅延这监军也是极称职的,静默半晌,有人硬邦邦道:“京城城池坚固,伏老坚守城门,城头拒敌之战策已极佳,无需调整。”
傅延也不打算调整,但眼下军心浮动,将士情绪不稳,他暂代主帅,急切需要平复和安抚。
烂摊子不好收拾,傅延又缓声陈明厉害,恳切安抚良久,效果勉强还行,但众将情绪到底不高。
“西河军未散,傅帅若无事,我等告退。”
“去罢,劳诸位多费心。”
众将纷纷站起,离了主帐。
傅缙是最后一个,出门前,他顿了顿,回转过身。
端坐在长案首位的傅延难掩疲倦,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映得他眼下青痕十分清晰,素日严肃的面庞添了憔悴,眼内血丝明显。
曾几何时,这个他童年仰望崇拜的父亲,他已比对方都还要高一些,他年轻矫健,而对方已至中年。
曾以为无所不能的父亲,今傅缙十分有信心,对方手上的事情自己做得绝不会比他差。
幼年时的崇拜和仰望,少年时的愤怒和怨怼,夹杂着始终都残存一些的濡慕,压抑在心底的情感翻涌,纠缠在一起,他已分不清,他对这位父亲究竟是爱是恨?
“何事?”
傅延捏了捏眉心,睁眼却见长子未走,便问。
傅缙缓步行过来,在距离傅延一丈处站住,他也没坐,沉默半晌,他忽然问:“这些年,你可有想过我母亲?”
有些话,压在心中已多年,他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但此时此刻,他预感会有大变,西河王必有后招,他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或许,还和之前一样,京城稳守西河王只是无用功。
又或许,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从此他将坚定往自己选择的方向而去。并与他的父亲,背道而驰。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问了。
傅延一愣,顿了顿,他道:“谁也没忘你的母亲,我百年后与她共穴,她的灵位供于宗祠内,受着傅氏香火。”
挑不出理来,很正确答案。
傅缙挑唇笑了笑,父子对视片刻,在傅延开口前,他道:“你知道,我母亲是被人毒害的吗?”
很多年前,他就想质问他父亲这句话,每一次见对方和楚姒并肩亲昵,这种感觉就要更强烈一分。
到了今日,他很平静地问了。
“什么?!”
傅延却大惊,“霍”一声站起,他急问:“是谁?!你从何处得的消息?”
长子静静盯着他,那双和他酷似的黑眸暗光沉沉,忽傅延心有所感,他眉头登时一拧。
傅缙缓缓道:“楚姒。”
傅延吐了一口气,他头疼,近这一两年,他隐隐察觉妻子而长子之间似乎并没有表面这么和谐,他还努力劝解过两边,但他真没想到,竟到这个程度。
“承渊,此事你听谁说的?”
傅延十分严肃,这事非常之大,容不得他轻忽半分,他觉得长子是听信了什么流言蜚语。
“楚氏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对你祖母孝顺,对你一贯慈爱,你莫听旁人挑唆,便生了误会。”
误会?
傅缙笑了笑:“荀嬷嬷你还记得吗?”
傅延一愣,半晌他想了起来,是张氏的乳母。
“荀嬷嬷,被楚氏家卫追杀六年,瞎了一只眼,寒冬大雪乞讨而至。”
“祖父亲自查过,追搜者确实是楚氏家卫。”
傅缙冷冷道:“荀嬷嬷告诉我,楚姒用秘药毒杀我母亲,三月而亡,毫无痕迹,只她将药汁喂予健壮兔儿,同日同症而夭,始得真相。”
“荀嬷嬷虽年老,但还活着,需要我派人带她来么?”
长子声音冰冷,傅延大震,须臾他道:“可有物证?”
片面之词,总让人难以相信的,此事干系太大,总不能偏听张氏的仆妇一家之言。
他拧眉:“承渊,也有可能是荀嬷嬷护主心切,甚至……”
傅延还在说着,只傅缙的心却渐渐冷了,心窝有点空,凉凉的。
他淡淡道:“这么些年,你就真一点都没怀疑过她吗?”
傅延声音顿住了,他脸色不禁一变,是曾经有过那么几次,一闪而逝,后来楚姒割脉那一回,但最后……
“你是不相信,还是不肯相信?”
傅缙讥讽一笑。
情绪剧烈翻涌过后,最终如同那炭盆内将要燃烧殆尽的火星,慢慢的,慢慢的,彻底熄灭了,仅残余一地冰凉的灰烬。
傅缙转身:“西河王必有后招,你好自为之。”
他再不回头,大步离去。
……
傅缙判断西河王必有后招,而且这个后招必定不小,但他真没想到,竟会是新帝驾崩。
有一骑惊惶奔来,疾呼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陛下驾崩了!!”
“何方贼子?竟敢胡言乱语!”
城头登时哗然,众将士惊惶失措,混乱一片,傅缙刘檀大怒,立即领人将其拿下。
不待他安抚军心,却见冯戊飞奔而来,呈上一报:“上清宫急招御医,所有御医太医俱赶了去,宫禁封锁,两刻前,我们的人听见上清宫传出哭声,几声后戛然而止。”
不好!
这皇帝驾崩是真的!
西河王后招!
与此同时,城下一声金鼓大鸣,敌军有骑兵来回奔动,高呼齐齐呐喊:“大梁新帝崩,天不佑大梁!!大梁新帝崩,天不佑大梁!!”
鼓声到了最急促处,须发已见霜色,却依旧强健的西河王“伧”一声拔出佩剑,“将士们,冲啊!!”
声音响彻城下,传至城头,云梯飞速推至,檑木“轰轰”直冲城门!
敌军气势如虹,而朝廷军阵脚大乱,几乎只是一刻功夫,西河军已攻上城头。
京城要守不住了!
傅缙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他必须立即按原定计划,率左领军卫出城。
“秦达,立即收拢将士!”
“是!”
刘檀急道:“傅兄弟,这是……”
“刘兄,如此朝廷,昏主佞臣,傅某实无法效之。”
傅缙对刘檀道:“京城快破了。”
“昔日曾闻大宁宁王贤德,有其父端怀太子之风,我愿率军投之。”
刘檀喉结滚动几下,抹了一把脸,“好!算我一个!”
傅缙大喜:“好,那刘兄尽量收拢麾下兵士!”
“好!”
刘檀匆匆而去。
秦达等将一边杀敌,一边快速准备。
看西河军这攻势,两刻内必须出城。
傅缙离不得,他立即遣冯戊:“冯戊,你赶紧率人乔装,赶回府里,护着少夫人去老太太处!”
“是!”
冯戊领命飞奔而去,傅缙眺望一眼镇北侯府方向,算算时间,是来得及的。
他放下心,立即安排出城事宜去了。
……
傅缙计算是没错的,西河军至少一个时辰后才有可能攻陷京城,冯戊回去通知,楚玥再过去张太夫人处,时间很宽裕,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谁知城内情况竟有大异。
……
早在西河大军再次发起攻城之前。
章夙已知事成消息。
他挑了挑唇,命传讯城外。
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如今,他倒是闲了下来。
瞥见案上一方玉印,这是燕姬送过来的,解辛的官印,可驱使羽林卫。
倒是浪费了。
章夙拿起玉印把玩,沉吟片刻,他将玉印抛到谭恩手里。
“去,将安国公府,镇北侯府,德怀将军府还有刘丞相府围了,务必要将其家眷拿下。”
这是先前钦差团里,章夙怀疑程度最高的最后四个人选。
谭恩领命而出。
……
冯戊从东城城头而下,正往城西的镇北侯府急赶,只他不知,已有大批的羽林军正急奔往镇北侯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肥肥的一更,越写越多,刚把尾巴码完哈哈哈哈
明天见啦宝宝们,么么啾!(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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