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身体弱，一个白胡子道士在我出生时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十七岁时会遇到一场厄事，有性命之虞，到时候，就连玉皇大帝也救不了我。

玉皇大帝也不可能来救我，他并不认识我们一家，那道士就是这么提一嘴。

爹娘问那道士该怎么办，道士叹了口气，说得瞒着天我是男儿这件事，就看瞒不瞒得住。

爹娘随即便给我起了个女儿的名，叫心慧，企图蒙骗过天。

那道士就这么随口一说，我便再也没出过家门。

江北自古是富庶之地，我爹继承了他爹的家产，一家人吃穿并不用愁。他是江北的一名富绅，姓沈，全名沈不易。我爹稍稍读过几本书，对考取功名无太多兴趣，继承了家产后，一直在做布匹的生意。

他与我娘青梅竹马，就算我娘只生了我一人，他依旧对我娘用情至深，不曾娶过外室。

一家三口人，人虽不多，倒也和乐融融，生活算得上富足。

只是转眼间，如今我也十六了，同龄的孩子不是考取功名，便是出外谋生，或是已有家室。唯有我，只得藏在深闺，不敢让人发现。

日复一日，我开始怀疑天是否真的存在，万一那道士是骗我爹娘的呢？不过幸好我已经快要十七岁了，只要再过一年，我便可以与正常男子一般了。

院子里有棵大槐树，我爹担心我一个人无趣，给我做了个秋千挂在树上。

我遇见那人时，正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隔着一堵墙，听墙外传来孩子们的玩闹声。

我有些羡慕，我还未曾出去过，一步也没有，娘每天会来和我说外面世界的样子，我听着，睡前就在心里想外面是什么样儿的。

荡了一会儿秋千，听着外面的声音，我有些心痒痒，想爬到树上，偷偷看外面的人。

我悄悄这样做过一次，上次，我看到了做糖人的小贩，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还有沿街叫卖的货郎。

可是这次我爬上树，看到了一个血人，他在树上，奄奄一息地和我问好:“小屁孩儿，再看把你吃了，快滚。”

这实在算不得威胁，因为他看上去快死了，脸色惨白无比，看上去没有什么杀伤力。不知为什么，他长得着实有些奇怪，我却一点都不怕。

大概因为他奇奇怪怪地闯了进来，我的好奇远远多过了害怕。我许久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他是第一个闯进来的。

“你是外头的人？你和我长得不一样。”

“呵。”

“我会治病。”

“我这病，一般人治不好。”

“我有软的被褥。”我说。

那人沉默不语，我又继续说:“很软，还有枕头，比这树叉要舒服多了。”

“你不怕我？还是装的？”

我伸手小心摸了摸他头上有着白色绒毛的耳朵，指着他的耳朵对他说:“你是说这个吗？我不怕。”

我第一次见到人头上长这样毛茸茸的耳朵，只觉得好奇。万一这世界大得很，这只是我没见过的一种人呢？

第一次见面，我不想他笑话我没见识。

“既然你叫我进去，那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了。”

他轻轻一跃跳到地上，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我快步向前，忙撑住他，冲他笑道:“你好重啊。”

他往我身上送了一阵风，我的衣摆扬起来。这人没好气地推开我，吊着一口气还在凶我，说:“还是这般傻，不想死就离我远点儿。”

我听出了他的好意，笑出了声。

这人虽然凶得很，但是心地还挺好。

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像人的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一个人一样。

“你是个好人，不过你看着不太好，还是不要再说话了。”

我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这样说了。

“我可不是人！”

他皱着鼻头，有些厌烦地看着我。

“啊！”

原来除了人以外，世间还有许多和人长得差不多的东西么。

我小声问他：“那你是什么呢？”

“我是妖。”

“妖？妖是什么？”

“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