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知道, 尹平一直在门口。
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朝雪躺在床上,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尹平习武, 脚步极轻,而深沉的夜晚, 再轻的脚步也承载不了他负重累累的心。
她知他来了,悄悄地坐在了门边,背靠在门上, 好像尹平的每一声呼吸她都能听到。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隔着一扇门, 却好似隔了天地,朝雪的心却有了一种难言的满足。
“朝雪。”
他声音响起, 朝雪微怔,她回首看着紧闭的房门, 手指轻轻地覆在了粗糙的门板上心猝然揪了起来, 心中竟然还会有怯怯的期待,期待尹平知道自己就在这里。
“好生照顾自己。”
朝雪想多听两句他说话, 可仓促结束之后只有一阵脚步声, 没有了后文。最后一点点的退路彻底崩塌,她就像是落入了悬崖, 失重的恐惧,带着粉身碎骨的痛苦在她身体里每个角落来回穿梭。
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她坐在地上, 眼泪喷涌而出,她的哭声在房中回想。朝雪将自己圈起,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头深埋在怀中,月光那么冷,这夏天这么冷,冷的她全身结了冰,就连五脏六腑都已经凝固住了。
她不住地抽噎着,门口的声音没了,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一腔热血的孤勇坚持不到明日可能就会化为烟烬将她燃烧殆尽。
哭声越来越大,她放纵自己在留在太子府的最后一日放肆的哭出来,明日,究竟是何光景,又有谁能够知道。
哭得太久,靠在了门边沉沉昏去,又沉沉醒来,朝雪一日没有步出房门,将自己锁在屋里谁也不见,旁边的小窗看得到旁边揽月殿的情况,今日的揽月殿也是大门紧锁,好似无人的宫宇。
朝雪这些日子叹了太多气,好像呼吸都格外沉重,只有重重的叹息声才能让自己喘过气来。
她将纸笔取出,最后一日,总不能一直在这样的自怨自艾之中。
坐了整整一日,将所有知道的,能尽快写下记下的东西全部写在了纸上,安胎的药方也好,酸梅汤的配方也好,甚至连姚姝月每一个时期要注意的事项,不可沾染的东西都一一写了下来。
天色由亮渐暗,房间内也昏暗起来,朝雪奋笔疾书,一阵叩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朝雪,太子让你半个时辰后去前堂服侍。”小侍女在门口说完,听到朝雪的回复,就跑走了。
朝雪停下笔,将散落一地的纸,收集整理,一一放好,用镇纸压在上面。端起铜镜看到自己素淡的面容脸上还有几分彻夜哭泣的浮肿,就靠这副模样去见大皇子,岂不是出师不捷。
既然心意已决,朝雪就没有给自己留后悔的退路与余地,她推开房门,转身快步从耳房出去,打了一桶井水折了回来。
冰冷的井水让她混沌的精神陡然明了清爽,她坐在梳妆镜前,拿出檀木梳梳理着长发,花式太过繁杂就过于刻意和做作。
盘起了一个随云髻,插上往日常戴的银钗,接着将之前姚姝月赏赐的一盒口脂取出轻轻点在唇瓣上。
面容上的妆容不重,远山黛,点绛唇,粼粼翦水秋瞳含情脉脉,一身翠罗裙,脚上云锦鞋,清瘦的身子裹在了软柔的绢纱中,婷婷袅袅,西子捧心,惹人垂怜。
捧着铜镜细细观察一番,朝雪脸上付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将铜镜放下,推开房门,正好遇到前来找她的尹平。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怔,尹平立即低下头。
“晟王殿下到了。”
他话语里
没有什么情绪,话音一落,转身引路,朝雪刚想开口,却看他已无多说的意思,便也没有回答,跟在了他后面往前堂而去。
府中的灯火已经燃起,点点灯火随着夜风摇曳,晃动不定,就像是此时的朝雪,颤抖的手连酒壶都拿不稳。
“朝雪姑娘,你还好吗?”
门口端着食案的侍女看她手抖得这般厉害,不禁关切询问,朝雪脸上的笑容一转而散,她稳了稳心神,狠下心拿起酒壶翩然而入。
大皇子不知李承霄请他所谓何事,不过当他接到请柬便欣然同意,那个在姚姝月身边伺候的丫鬟着实让他魂牵梦绕,想来到了太子府,许是还能见到,若不就给太子使个人情,将此女子要来。
正当他心里盘算何时开口,就听到一声娇软声音传来,闻声而看,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
“朝雪来迟了,还请太子殿下,晟王殿下恕罪。”
朝雪垂首盈盈一拜,手中端着白玉酒壶,身姿翩然好似一只翠鸟,轻盈灵动,更是让大皇子心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