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不知多少年, 八荒村, 村口。
破晓的清晨还有一丝凉意, 若有似无的细风解了些伏天里的暑气,可刚刚翻出了鱼肚白熟悉的温度就气势汹汹的上来了。
跛脚的道士骑着一头黑驴子就晃晃悠悠往村子里来了, 来得不巧, 正赶上这八荒村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 方圆几百里都不见一丝草木, 只剩下干裂的黄土, 立在杆上的乌鸦,还有行动缓慢愁容惨淡的村民。
空气里弥漫着风吹得沙石作响的声音,道士倒骑着驴子,喝了一口水囊中甘甜又浓烈的酒,清凉入喉,他舔了舔嘴唇,继续往前。
刚进了村子,就见一群灰头土脸双眼充斥着兴奋的孩童涌了上来, 那群孩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将他围得死死的,就差蹦到他的身上去了, 紧接着,那些孩子就拍着手围着他跳。
“麻雀叨死大老鹰,瘸腿道士骑毛驴。八荒村, 十里地, 白胡子老头娶新妻。奈何桥, 山上找,俊俏书生坐花轿。”
道士左走也不是右走也不是,孩子也来越多,就要挤到他的身上去了。
突然,一只尖嘴大翅膀的老鹰冲这道士飞了过来!
孩子们拽着道士的衣袖,几百只小手不停撕扯着他,发出了无邪的笑声,这笑声在耳边萦绕不绝,那首童谣还在继续唱,情境变得越来越诡异,道士也不着急,缓缓地转过了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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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嘿哈!”
六点的闹钟按时响起。
陆不语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张口就骂:“哪来的小鬼!敢压老子!看爷睡醒了怎么收拾你!”
他朦胧着一双睡眼,伸手拿了桌上的水,咕咚几口灌下,嗓子一下舒服了很多,梦里的那种干旱就跟亲身经历过一样真切,耳边风吹沙石的声音清晰无比,只是可惜了没见到那道士的脸。
陆不语放下水杯,看了下时间,才六点零五,往后一倒又继续睡去了,只是刚闭上眼睛,那首童谣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麻雀叨死大老鹰,瘸腿道士骑毛驴。八荒村,十里地,白胡子老头娶新妻。奈何桥,山上找,俊俏书生坐花轿。
他缓缓睁开眼睛,心道:这童谣也没什么稀奇的,不就是说反话吗,琴书里面就有,小孩子对新的事物会有新鲜感,会念这种童谣就更不奇怪了,可,可我怎么觉得这梦这么诡异呢?
张开手,发现手心全是汗。
这是陆不语有记忆以来第二次鬼压床,从前那次梦到的不是道士,而是个稚气未脱的白衣少年,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轻轻念道:“八、荒、村。”
麻雀叨死大老鹰,跛脚道士骑毛驴……
闹钟上的秒针沙沙沙地走着,仿佛在时刻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很快,陆不语不再想这件事情了,他回忆起几天前和江浮川分开时,江浮川看他的那个眼神,就好像在说永别。他不知道江浮川是个什么人,亦或者说是个什么鬼,只知道他存在于世间却又不融于世间,不像是归人也不像是过客,而是为了什么东西不得不做停留,不得不存在于此。
他大概是个冥府的神君,就像黑白无常一样,可他又不像黑白无常那样日复一日的坚守在岗位上,自由的多,也寂寞的多。
想着江浮川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那看着又白又嫩,摸着又紧又韧的肌肉,修长有型的小腿,禁欲又性感,想知道这人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一本正经……
陆不语睡意朦胧中也忍不住嘀咕:“真他妈欠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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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去!要死了要死了!”
陆不语看着闹钟上明明白白指着的八点,一咕噜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本来想睡个半小时的回笼觉,谁曾想偏偏梦到了细皮嫩肉的江浮川,这谁顶得住,搁谁谁也起不来啊,于是乎,陆不语安抚了一下自己躁动的小兄弟,就冲凉水澡去了。
这个点赶什么公交地铁肯定围得水泄不通走路靠飘,还不如打车去呢。
谁又曾想,两个小时后,陆不语靠在车窗上,吃完了一屉肉包子外加一杯豆浆,还抽完了一整包的烟,叼着个烟屁股颓然地问司机:“师父,太阳下山之前能赶到吗?”
司机是个缺心眼的实在人,呲着一口黄板牙乐呵呵地说:“哎呦瞧你说的,小兄弟,第一次这个点儿堵在三环路上吧,没事儿!多堵两次就习惯了呀,中午之前肯定赶到!你看你快看!车子这不就动了!”
“我谢谢你啊!”
看着前方那辆比乌龟还缓慢的奔驰,陆不语更颓了。
司机笑着说:“别客气!小哥,我们开出租讲的就是一个实在!你们年轻人哦起早摸黑的上班也不容易,谁让这西城是繁华大都市,外来务工的多呢,我跟你讲哦,我们以前那西城,晓得不,就是那……哦呦!要命的哟!”
陆不语被突如其来的刹车搞得心里一惊,连忙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眼前竟然是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头发凌乱的束在头顶,穿得很是古怪,像是古时候的布衣可又不那么像,仿佛还要更加久远些,有些破烂的穿在身上,狼狈却不脏,不像是个要饭的,真是个怪人。
司机吓傻了,张口支支吾吾道:“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可不敢胡来的啊,碰瓷的是吧……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身后堵着的车子此起彼伏的开始按喇叭催着,滴滴声吵得陆不语耳朵疼,脑子一乱竟然想起了夜里的那个怪梦,他按着太阳穴将嘴里的烟屁股扔进了豆浆里。
“这位大爷,你是要去哪儿啊?要不要我载你一程?”陆不语问。
老爷子没有答话,只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嘴里念叨:“麻雀叨死大老鹰,瘸腿和尚骑毛驴。八荒村,十里地,白胡子老头娶新妻。奈何桥,山上找,俊俏书生坐花轿。”
是,是那首童谣!
陆不语心中大惊,“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