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从前执是眼前法。”曜一轻拍着润玉的肩头，“润玉，该放下了。”

润玉弓起腰背，仿佛承受不住身上积压的巨大悲痛，“长恨苍天多绝情，当我恍然之时，娘亲已经离我而去，此后的多年，我常常站在晦暗里悼念，即使如今身在此处，看娘亲安在，然……”

他还欲说些什么，曜一左手幻化出一片星云，那片星云里光影交错，慢慢显出一个个世界来，而后逐渐缩小，变成一棵树上一个小枝的一片片幼弱的叶子。

曜一道：“你看这个，小树得了阳光雨露长成大树，每一片叶子都是它的一部分，它的根须和枝干为叶子输送出养料，而后叶子落下化为尘土滋养树身。如此不偏不倚，生生不息。——润玉，你是个心中有大爱的人，当知苦痛之后，才有绚丽的彩虹出现。”

润玉伸手接过曜一掌中的树影，说道：“纵使如此往复，但总有几片叶子飘落远方，到头来得个七零八落的结局……神君，你说我心有大爱，可我堪不破眼前迷障，又谈何包容小爱？又怎能放下呢？”

“对于锦觅，你不就放下了？”

润玉摇头，那星云做的小树在他指尖消散。“我曾恼怒于求而不得，不顾她的意愿……那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不管不顾地做过之后，却又不能不觉得自己扭曲，不得不承认自己可悲。到最后，终是悟了，可也已迟了，斯人已逝，物是人非，即使孤寂到底之时，也不曾放下。”

曜一睁大眼睛：“那你？”

润玉苦笑一声：“不过是大限将至之时，回想从前种种，惊觉一生执迷，不想再强求罢了。”

这话他说得艰难。想也知道，千年万年，这深入骨髓的感情，怎会如此容易放下？当年把锦觅从心里一点一点抠出来，虽说不再在意了，到底心口处的空洞，到底还是疼的。

“至于妄起兵戈——”润玉道，“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润玉如何，便让身后之人去说吧。”

曜一笑道：“很是！”

润玉低头，又化出那棵树影，神色莫名地说道：“唯有娘亲——纵有神君所说‘殊途同归’之理，我仍想试试，彼方世界是否为此方世界？”

曜一道：“润玉所到之处，我当与君同往。”

“相交日久，还不知神君之志？”润玉敛袖，抬首迈步。曜一跟上去。

“我哪有什么大志！不过是这万千世间之中，泥尘滚袖的小小囚徒罢了——不堪一提，不堪一提啊～”

……

他俩谈完话的后两天，毗娑牢狱里的暗探就传出消息说：废天后畏罪自尽，死前上书，将问神台上所有的罪名皆揽于一身，并招供了许多其上没有的小罪……大抵其上还写了许多陈年往事，惹得天帝陛下怀念不止，竟将她的封号又还了回去，又追封了“灵犀”天妃，遗体挪入先贤殿，享受香火去了。

那探子是润玉前些年安排去的，年岁尚小，并不能全然探听到事情的真委。润玉心中知道，能让天帝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荼姚一定是用自己的命，许了天大的利益给他，来换取旭凤的清白和地位，以期再给旭凤留一些争位的可能。——而现如今最能让堂堂天帝不要脸面也要占据的利益，无怪乎是鸟族势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