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瞅了眼朱骥,又去看于廷益写:“你我同朝,以前我要看你的脸色,没想到快死了,还得成你的好事。”
“那是缘分。”于廷益把笔递给王文。
王文接过笔,签上了自己的名。
于廷益轻轻吹着墨,对朱骥说:“你给我行个大礼吧。”
朱骥没动。
“怎么,我不配?”于廷益瞅着朱骥。
王文瞪着朱骥:“怎么,你还摆谱?”
“于老先生高风亮节,世人敬仰。仆对老先生几拜都是应当的。只是仆只怕老先生要仆拜,是仆所猜想的,那仆是万万不敢贸然给老先生行礼。”
“你猜是什么?”于廷益的眼眯着。
朱骥想,说这个还不如让他劫狱,把于廷益从这救出去。
“说吧,我看你想的是什么?”
朱骥直起身:“适才于老先生问仆有没有娶亲,猜想于老先生是想把令媛托付给仆。”
于廷益点了点头:“你猜得有些眉目,不过不是托付,而是许配给你。”
“美了吧?”王文鼻孔里哼着气,“阁老当媒人,你可是得了便宜,就别卖乖,赶紧答应吧。”
朱骥没理王文:“谢于老先生抬爱。仆虽是一粗鄙之人,却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没有家母的许可,仆不敢自专贸然结亲。若令爱眼下没有去处,可以先在仆家住下,定然不会亏待。”
朱骥恭恭敬敬拜下,起来作揖,再拜下,如此四次,才复跪坐在于廷益对面。
“切!你倒还不乐意,看日后不后悔死你。”王文退到了墙角继续靠着。
于廷益仰头长叹:“你说得极是,确实是我莽撞。英儿如今还小,这是她的八字……”似要撕了。
朱骥眼睛盯着那张纸:“若老先生信得过仆……”怕于廷益误会,“仆可以交给于千户。”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于廷益大笑起来,把璚英的八字塞到了朱骥的手里,狠狠握了握,又摇了摇。
朱骥觉得于廷益误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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璚英虽垂着头,背却挺得笔直,踩着踏凳下了车。
“于小姐,这里。”张兴眼睛四下里望着,看没有锦衣卫的人在边上,把车上的包袱和被子一手拿一样,带着璚英往水月庵走。
水月庵不大,里面就一个年逾七十半瞎半聋的老尼姑,还有一个聋哑中年女尼。
张兴跟老尼说璚英要在水月庵住几日。老尼没有多问,就让中年女尼去把张兴手里的东西接了。
中年女尼接过去就往厢房里走,示意璚英跟着她。璚英望着老尼。
老尼却没看璚英,自顾敲着木经数着念珠。
厢房不大,干净简陋,还有佛堂特有的檀香味。
中年女尼把东西放下,被褥铺好,再又比划了几下,不管璚英懂没懂,就出去了。
璚英站在屋子里,想到她的房间,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忍不住想哭。
“于小姐……”张兴在外面喊。
“什么事?”璚英把眼泪一抹,走到了门口。
张兴低着头:“于小姐,小的叫张兴,如今得去给我们大爷回话,说把小姐已经安置在水月庵。这里于小姐先住着,两位师太都不是多话的人,于小姐尽可放心。”
璚英腹诽,这两位尼姑,想多话也多不了。不就是怕她乱打听,才寻这么个地方安置她。
张兴瞧了眼只露出半个身子,脸向着屋里的璚英:“我们大爷还说了,外面乱着呢,千万别出去乱走。”
璚英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问张兴,怕日后就没了机会。这半天,她经历的事比她前十二年都多,再不能跟从前一般全仗着父兄护佑。
她转过了脸,给张兴福了两福。
“于小姐这般,小的哪受得起。”张兴跪了下来。
璚英不好把张兴扶起,只能说:“是我有事求你,哪敢让你来拜。”也要拜下。
张兴赶紧起来,避了开去:“于小姐有事就说,求就不必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爹的消息……”璚英怕问得多,张兴不说,只敢先问这个。
张兴踌躇着:“于老先生那是大忠臣,怕是不会有什么事。倒是小姐要是让人知道在这里,给抓进诏狱,反而会让于老先生担心。所以,我们大爷特意让我叮嘱于小姐,若真是要打听于老先生的事,那也等我们大爷了来问,外面还是不要去的。”
“你不骗我?”
“于小姐,我哪敢骗你。”张兴想骂自己一句,他不就在骗。可不骗能行吗?
璚英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骗我。连惠姐儿都抓了,哪可能像你说的。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怎么着我以后也会知道的。”
“于小姐,我真没什么可告诉你的。”
璚英咬了咬嘴唇:“这么着,我去诏狱吧。我听到了,你们正在抓个要犯,怕就是要抓我。我若是不去,岂不是让我家里人为我多受罪。”
璚英眼圈儿红了,抬腿往外走。
“于小姐,你听我说……”张兴伸手想拉,又不敢拉。十二岁的姑娘,已经是说亲的年龄,得避嫌了,哪能拉拉扯扯,还是跟他一个家丁。
璚英知道张兴不敢拦,走得越快。
张兴在后面跟着急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