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师傅走了有七八日,庆央身上仍旧不好不坏,久坐长站或是恼怒动气便免不得恶心想吐,索性借此由头把烧水煮饭之类杂活统统丢给了段三留,自己落得清闲。自己每日正经事没有,只揣着根笛子从院南晃到院北,渴了饿了便喊“好师弟。”,余下时仍一板一眼唤他“段三留。”
段三留自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过过几天像模像样的日子,这种有饭吃有床睡的生活已是难得,更不用提还有庆央与他插科打诨。
他原是寸草不生的一片荒芜之地,忽而心尖尖上裂开一条小缝,颤微微钻出一颗细小嫩芽,于是这片荒地终于有了生机。入夜时他躺在床上捧着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胸口,听着暗夜里它强有力的跳动,心道:哦,原来这便是活着。
却说这傍晚,庆央因说吃了软炸肉胃里积食,怂恿段三留偷了师傅的茶壶和茶饼子,二人在院子中支了方小桌对坐饮茶。
恰逢月中,月色皎洁,清风徐徐。庆央捧着热茶心中乐道:“常听文人雅士饮茶赏月,没想到我也过得上这种日子。”
段三留却不喜欢,只觉得在喝苦水,可看庆央喝的开心又不舍得撒手,便在面前堆了一捧糖豆子,喝一口就要捉两颗放嘴巴里嚼。忽而听庆央问他,“若出得去这山门,你想去做什么?”
段三留歪头想了想,道:“再去买两捧糖豆,这个甜,小师哥你尝尝,还要二斤糖瓜一包金桔蜜饯,哦,去压五两面条明儿一早给你煮鸡蛋面。”
庆央笑的直不起腰,眼睛弯成了细柳条,轻轻叹了口气道:“呆子,谁问你这个了。”
段三留不解道:“那我们去做什么,找师傅么?小师哥,你去哪儿。?”
庆央望着天边明月,笑道:“我啊,我要去个谁都寻不到的地方,那里能大口喝酒大声唱歌,那里谁都不认识我。”
庆央还未说完,段三留忽而手一抖,茶泼出去半杯,瘪嘴道:“不好,不好,我不要寻不到你,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庆央脸上莫名烧了起来,别过身灌下一大口茶水,段三留不依不饶道:“小师哥,你得应了我,不管别人如何,你可不能撇了我。”,庆央定定神,掰下块丁香陈皮制的茶饼塞进他嘴巴里叹道:“带着你,带着你!”
段三留不顾划嗓子,嚼也不嚼硬生生咽了下去,逼出两汪眼泪,哑着嗓子犟道:“你不能撇了我!”
庆央注满一杯茶推到他手边戏问道:“怎么?还要签字画押?”
段三留眼睛亮了亮道:“牵什么画鸭后就不能抵赖啦?”
庆央道:“嗯,不能抵赖啦。”
段三留咚咚咚跑回屋子拿出纸和笔墨又咚咚咚跑回来一一摆好,抓起笔悬在纸上半晌,挠挠头望着庆央满脸正经道:“画不好看行不行?画别的行不行?”
庆央忍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道:“不行不行,别的画什么都不行。”
段三留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的盯着空白宣纸再次提起笔,约么一刻钟,啪嗒,一滴墨汁终于落到白花花宣纸上砸开一朵黑色小花,段三留将笔笔重重一掷,抽出宣纸窝在手中狠狠团成个球,恼道:“做什么非要画鸭子!”
庆央笑道:“谁逼你了?”
段三留不服气又抓起笔道:“我偏要!”,说着重新盯着宣纸发狠,好像不把它盯出个洞来不罢休一般。
庆央打了个哈欠,推他道:“行啦,别费这功夫了,快去烧水,爷爷困了。”
段三留手中的笔抓的咯吱咯吱响,眼眶泛起红意,咬牙道:“我不!”,嘴上使厉害,手上却仍不敢下笔。
庆央无奈从段三留手底抽出张宣纸,拍拍
他的手讨来笔在茶杯中涮洗干净重新蘸了墨,笑道:“我来吧。”,心中一动,挥笔写道:相伴相随,不离不弃。落款处写:庆央亲笔。写完后将笔塞还给段三留,自己转过头去小口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