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发出铛铛的声响,时针指向十一。韩清是九点前拿起这本书的,过了两个多小时,书只翻了十三页。
整栋房子安静得像时间静止了般,除了书房时钟转动的声响稍许能把人拉回现实。
深夜将至,钟点工早早回去了。两位老人前两天又去了一趟西南,外公被人邀请去大学讲学,外婆想念山城的火锅,便跟着一块去了。
外公一辈子精专古代文学,对明清戏曲方面的研究颇有成果。大部分都是线装本,里面写满了缠绵婉转的明清曲词。
可是,韩清在他的浸润下,并没有对文科显现出多少偏爱,甚至语文比起其它学科可谓是他的短板。曾有老师私下说,韩清的作文写得四平八稳,可惜总少了些味道,写议论文还好,一旦写散文或是记叙文,缺点便暴露出来。
他似乎与生俱来缺少共情能力。
房间的灯太亮了,让他莫名烦闷。韩清关了灯,才不得不承认,光也好,声音也好,只因他心情不好,才会觉得外界的一切都让人讨厌。
韩清看了眼书桌上的手机,漆黑的屏幕,映射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一盏台灯。
韩清合上书,揉了揉眼睛。
室外响起雨声,随后是雷声,雨声加大,拍打着窗户。拉上厚重的帘子,那些令人烦躁的声音似乎消减了一些。
韩清依靠着窗边,不由地想起那通电话里陆之繁异常的语气。
他很少很少会坚决地想要见到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
生活费没了,还是又被人揍进了医院?韩清轻蔑一笑,笑的是陆之繁把自己当保姆看,还是自己再三心甘情愿被他当做保姆?
他不知道。
雨夜总会让他想起海边的那次下雨的夜晚。躁动不安的年轻躯体因一个同性的撩拨发泄出欲望。韩清憎恶那个晚上的自己,竟连最起码的克制与理性都被人轻易瓦解。
他也有些讨厌那个晚上的陆之繁,陆之繁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答应给别人手交,随便得像是之前和别的人玩过似的。
但他并不憎恶那晚的陆之繁,甚至与其说讨厌,不如说是生气。
雨声越来越喧哗,室外电闪雷鸣。
昏暗的书房只剩下一盏台灯发出幽幽光线。然而光线透不过厚重的帷幔,从外面看去,这栋房子无人居住。
韩清思绪放空,静静地站了许久。
鬼使神差之下,他掀开帘子,往窗外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的外街道,树冠透着青灰色。树下有一团凝滞的人影,在雨幕中显得特别不真实。
韩清呼吸一滞。
那影子一动不动,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意。
韩清却整颗心被那抹模糊的影子调动起来,他匆忙下楼,打开灯,撑起一把雨伞,走入大雨中。
陆之繁没有发现那栋房子亮起了灯,他迈开腿,终于意识到还是赶紧回去时,迎面碰上一个人。那人撑着伞走来,像黑夜里坚实沉静的剪影。湿透的额发粘在额头上,从发尾流下的水痕几乎让陆之繁看不清前路。
陆之繁和那人几乎撞在一起,他赶忙避开,想从那人身侧走过。
又一道闪电照亮天地。
韩清看到了狼狈不堪的陆之繁,陆之繁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韩清停下脚步,伞撑向陆之繁。头上的雨落在伞面上,然而陆之繁浑身湿透,即便现在雨打不到他身上,他也没什么感觉了。
陆之繁直勾勾地看着韩清,当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时,他突然抱住韩清,像一尾湿润的人鱼
投入人类的怀抱,仿佛天亮时就将化作泡沫般不顾一切。
“让我抱一下,”陆之繁说。
即便他不说,韩清也没有挪开的意思。陆之繁把脸埋在韩清身上,闻着熟悉的味道,慢慢感到平静。
他的冲动、烦躁、破坏欲尽数缩回躯壳。
陆之繁走进别墅,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湿润的鞋印。他浑身上下被雨水淋湿,水滴止不住地往下掉。
脸白得近乎苍白,正因如此,眼角的痣艳红得发亮。
大门啪一声合上。韩清随手扔开黑伞,拽着陆之繁的手腕,把人顶在门背上,随即而来的亲吻炽热得似乎要将人融化。
陆之繁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人粗暴地吻上。他有些茫然,淋了一段时间的雨,大脑烫得无法进行复杂思考,只能追随本能,把胳膊搭在韩清的肩膀上。
韩清身上干燥的衣服变得潮湿,衣袖更是被陆之繁头发上的水打湿,紧贴着肌肉,勾勒出优美的手臂轮廓。
“湿了,”陆之繁声音透着沙哑,他低头看了眼韩清的袖子如是说。
韩清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被湿漉漉的碎发半掩住,过了一会,才嗯了一声。他拉着人上了二楼,把陆之繁推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