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旬,唐小仙忙完一个段落, 到了电影《永恒》首映式开始的时间, 一家人参加了电影的首映式。
影院里有许多熟面孔, 唐小仙牵着顾怀殷的手,怀里抱着体重稳定在7.5kg的大胖橘猫,挤到楚子萱身边:“哎,你也来了?”
楚子萱瞅了眼她肆无忌惮握住老公的手, 缄默不语,片刻后, 也握住了郑深的, 道:“坐吧。”
郑深挑挑眉,看向顾怀殷和顾菊菊, 橘猫对他招招爪,权当打招呼。影帝笑了:“坐。”
两对已婚和未婚的情侣连带着一只猫都坐下,未久, 电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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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37年, 旧宣统历二十七年夏。
南国, 北芒山脉深处。
随着“吱呀——”的一声响, 老旧的殿门缓缓开启,簌簌而落的灰尘后, 一座壮观的雕像映入眼帘。
这座雕像很高,乃至于, 身在殿门外的人们只能看到雕像的下半身。
而随着视野的推进, 雕像沐浴在温暖光线下的真容渐渐清晰。
衣袂若迎风飘扬, 模糊不清的面容丝毫未能撼动雕像洒脱的神姿。
殿外,回廊环绕,檐牙高啄,迥异于寻常庙宇的建筑风格昭示着。
一座宏伟壮阔的神殿重见天日。
镜头切换,锁定在神殿出土的唯一一座石碑上,那铭文的光泽历经千年未曾黯淡,上刻纂书“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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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十一年前。
无端戏舍,年轻的学子们慷慨激昂,畅谈人生。
这个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校园中,存在着三股势力,象征守旧势力的保皇派,象征新兴势力的革命派,以及以□□为底线的中立派系。
三个派系的角力在校园中暗暗开展,愈演愈烈。
这其实是整个齐朝的缩影,齐朝发展至今,社会面貌翻天覆地,再无贱籍,也再无性别之公平差异。朝中数权并立,形成了稳定的制衡。
这是一个繁荣的,向好的国家。
可这也是一个隐患重重的国家。
年轻的君主刚亲政不久,尚未做成令人瞩目的功绩;古老的封建制度延续至今,早已被有识之士视为眼中之钉;繁盛的国度物产丰富,被远洋的列强觊觎。
后来,这些学子被前辈们寄予厚望,各奔东西,磨炼成长。
有的远渡重洋,有的留守国内,有的意图变革。
最后,有许多人回到了京城,又有许多人分散各地,各展所长。
这是后话了。
数年后,远在敦煌的唐乔察觉到风云诡谲的情势下潜藏的危机,经过多方沟通,成功在敦煌设立了多处攻防点,为敦煌百姓及周边文物的安全增添了保障。
其后,国内断断续续发生暴动,有人或不满于现有的社会体制,或不忿于自己的境遇,动作频频,实行君主立宪制的声音越加壮大。
影片中,中立一方的聂将军与友人对弈时,说道:“我们这位年轻的君主,该如何自处呢?”
君主暂时压制住了反抗的声音。
“列国蠢蠢欲动,我还不能退。”镜头拉向巍峨的皇宫,帝王俯瞰着城楼下的情况,心中自语。
镜头再次切换,回到出国留学的宋梧身上。数年间游历列国,宋梧拓宽了视野。
大齐无疑是强大的,却也是脆弱的。宋梧看到了大洋以西那块大陆上的新兴国家,看到了民主制的强大,同时也看到了□□制度的危险。
他意识到,在内忧外患的情势下,大齐国内却不能再出现任何大动荡。
公元1936年,远行的学子归国。留校深造的周晚照携手归国的宋梧,前往敦煌,从唐乔那里看到了一副精美绝伦的画卷——一副深藏于北芒山脉中的无名神殿的莫高窟壁画复原图卷。
这座神殿之精美,举世罕有。它所供奉的神灵、供奉的形式更是闻所未闻。这让他们意识到,这是一座被历史遗忘的伟大建筑,一座位于北芒山脉深处的建筑。
当时是,关于北芒山脉的历史存在着一片奇异的空白,这幅壁画的出现,极有可能预示着这片空白将能够获得一定程度的填充。
自此,时年33岁的宋梧、周晚照组建起一支队伍,远赴北芒山脉寻找古迹。
镜头回到影片开头,一队疲惫的旅客,踏入这华丽的殿堂。
他们跋涉千里,从遥远的皇都来到这片荒芜的深山。当看到这座宏伟的神殿的一刻,他们发出了欢呼,长期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有人跪倒在地,哭着摇拜那尊美丽的神像。
他们说,这座建筑群,弥补了华夏本土神话史的空缺。
他们在此处安营扎寨,为神殿清理尘埃、测绘建筑图纸,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让这座神殿重现荣光。
致此,影片的上半部结束。
下半部电影将于半年后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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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场时,顾怀殷回头看了眼屏幕,导演的话言犹在耳:“什么是永恒?国家的永恒、文化的永恒、家族的永恒、情感的永恒。”
有的人追求文化的永恒,并为之远赴千里。有的人渴望权力的永恒,并因此故步自封。
可乱世之中,何谈永恒?
影片的拍摄已全部完成,只待半年后,下半部就能上映。
顾怀殷想着剧本,想到了下半部即将发生的故事。
神殿之行两年后,侵略战争爆发,宋梧、周晚照、唐乔等人身赴战场,在各处的战场与外敌搏斗。
在这场为期6年的世界战争中,宣统女帝表现出了卓越的领导水平,威望空前提高。在战争结束后,宣统女帝着力恢复民生,她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地位,有些百姓甚至将她奉为神明。
经济复苏后,她准备退位。可就在这时,一个由于当事人身份特殊而难以决断的案件,呈现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唐乔远至敦煌后的经历在顾怀殷脑中闪现:
唐乔去敦煌时仅有17岁,他想留在敦煌,却遭到叔父的制止,悲愤难抑之间,激起了戾气,一度渴望与叔父同归于尽。这种极端的攻击性在他单独与自己的老师对话时,就曾出现过一次。
只是当时的人并不重视心理问题,未曾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后来,敦煌研究院跟唐氏交涉,这才成功留住了唐乔。然而,每年过年他都得回去京城,在此期间,他多次遭受到叔父的猥亵与虐待,加重了他的极端情绪。
此后4年,他的学识越加渊博,甚至缕缕开创新的修复技法,在敦煌壁画的复原图绘制上也卓有成效。
他率先发现了潜藏的危机,为此倾尽心力,说服驻军,在敦煌增设各处攻防点。
其后,宋梧归国,与周晚照共赴敦煌,发现了唐乔状态的异常。出于关心,他们请了在心理医学方面卓有建树的朋友为他看病,唐乔被诊断出有严重精神问题。
然而,当时的医学水平不足以治疗他的精神疾病,更兼局势复杂,唐乔在各方的刺激下,精神越渐敏感极端,直至最后爆发出来。
再两年,战争开启,朝廷没有太多余力再保护敦煌,于是留下一支队伍,与所有的敦煌人一起护卫家园,守护国宝。
唐乔少时因不得自由,工具书涉猎广泛,到学校后又勤于向人们学习,并且熟知敦煌周边的情况。驻守敦煌的军师意外发现了唐乔的天赋,发现他懂得用一些布置防御手段,善于应变。
在军师的着意培养之下,唐乔在此后的多次保卫战中屡立战功,救下了无数生命。敦煌的研究者们视他为杰出的后继者,军士们视他为出色的战友,百姓们视他为伟大的英雄。
可他的精神已濒临奔溃,在战争结束、他29岁的那一年,他收到了叔父病逝的消息。
曾经不断伤害过他的人,在睡梦中安然逝去,病痛未能伴随他多久,他的一生几乎未曾尝试经历过苦痛。
而就在逝世前不久,他烧毁了唐乔父母留给他的遗物。
当唐乔赶到时,只得到一些遗物残片。
留存着他对父母美好记忆的珍贵遗物,再不复得。
唐乔辛苦维持的理智,彻底崩塌。
神志不清之下,他将与父亲十足相像的堂妹错认为叔父,执起凶刃,刀刀见血,杀死了她。
直至尸身血肉模糊,他才逐渐清醒。
思及此,顾怀殷问唐小仙:“方编说,为了这部影片,他们采访了唐、明数个世家以及宋周后人,甚至邀请研究过这段史料的学者作为顾问。你看到这里,这影片是否同族里的记载相近呢?”
唐小仙道:“大多一致,只细节处有些许出入。”
淮城唐氏传承千年,有记载史料的习惯。族中有负责记载史料的执笔者,唐小仙身为新一代的执笔者之一,拥有查阅史料的权限,她对于这部分的历史颇有涉猎。
她说:“这位堂妹并不算无辜,相处十多载,她怎么都能察觉到父亲的不妥。但,或许是愚孝,也或许是别的原因,她和自己的母亲都对此事三缄其口。在家里,她和母亲对寄人篱下的唐乔并不差,可她们的沉默本身就是对这个孤儿最大的伤害。”
历史发展至20世纪,齐朝女子在法律上的地位早已男子等同。夫妻一荣俱荣,身为伴侣,有纠正配偶不端行为的责任,她本可以制止丈夫对侄子的侵害,可她没有。
身为子女,有劝导父母的权利,这位堂妹深受父母的宠爱,直到被杀前都顺风顺水。若由她劝导父母,是有可能阻止伤害的发生的,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就连发生在眼前的侵害事实,她们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她罪不至死。
而当时唐乔,业已封魔,终究酿成了大错。
唐小仙道:“当时出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有的人认为,唐乔杀害至亲,罪加一等,而有的人则认为,事出有因,唐乔不应该被判死刑。”
在敦煌的十余年光阴里,唐乔为护国宝立下了汗马功劳。长达6年的战争中,他救下了许许多多的人。
事发之后,许多的人为他奔走求情。可他的所为终究是触犯了齐律的底线,若人人皆可求情,则律法危矣。
最终,来自敦煌的万民书递交到了朝堂上,宣统帝在退位之前,赦免了唐乔的死罪,将他永远流放到了敦煌的研究院。
此生,除了来往于莫高窟与研究院,他再不能出敦煌半步。
而他只活过了三十六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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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后来人恶意效仿,唐乔的案件被写入教科书,警示世人。
唐小仙压抑着情绪,低声道:“人们对心理疾病总是格外看轻,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得不到关注和疏导,而杀人犯们却肆无忌惮地扮演着精神病人的角色。”
顾怀殷安慰她:“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咱们咨询心理医生,不会再被看作异类。”
顾菊菊用爪子触碰它麻麻,软着声音叫:“喵~”
唐小仙蹭蹭橘猫,蹭了一剑猫毛:“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