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叶迩住在夏近的宿舍里。
准确来说,夏近在准备试镜前的三天,他都住在夏近的宿舍里。叶迩的房子下面据说围了很多记者,他家小区弄得都不得已都增加了安保人数,甚至还有记者联系到他,说是想要了解一下事件的具体发展。
叶迩岿然不动,按部就班的按照前一天和连歆敲定的那样,不断地放消息出去,媒体也都是有选择性的接触。他和租房公司的扯皮也在继续,跟他接洽的负责人滑不溜手,说可以在其他方面给他赔偿,安置房、装家费等等,但是他的80万房屋损失赔偿,这个不行,给出的理由是淹坏的东西并不是新品,这个要算入折旧率,然后在这80万里,一项一项的跟他扯皮。
叶迩当然懂他们怕什么,他们怕自己一例维权成功,无数人争相效仿,口子开了,就再也合不上了。反正他也不急,想着那就耗着,积极索赔,绝不松口,反正墙倒众人推,事情闹这么大,他们租房公司用不了多久肯定还有别的事儿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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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迩其实那几天比较担心的是夏近。
夏近这么多年一直立的是古装少年、邻家男孩的人设,他总归是打了一架,不管后来的道歉多么诚恳,还是肯定会有很多人脱粉的。
夏近白天会全情投入在戏里,叶迩只有晚上帮他对台词、矫口音的时候,才能跟他说说这个,结果夏少爷自己洒脱得很,说自己没觉得如何:“我有演技有戏接,有代言也有资源,没关系的,不用管这些,那些东西来得快,去得快,真正留给时间的,其实还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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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迩皱眉看他,觉得这孩子真是心大。
可能轻易获得的永远不知道珍惜,夏近从第一部戏开始进入公众视野,就一直热度不断,他把粉丝的喜爱当做理所当然,把自己的流量当做理所当然,从来不觉得这在一些演员看来是多么奢侈的礼物。
叶迩这几年也算是混半个娱乐圈,很多翻译活动里,他不是没见过有演技的德高望重的老戏骨。
他看多了,也就剩一个感觉了:有演技的演员,糊的太多了!
娱乐市场里,演技与流量和名气并不正相关,一个明星是要考虑商业价值的,如果没有粉丝给做数据,没有粉丝给造梗产粮,没有粉丝的购买力帮着秒切,演技屁用都没有。
夏近这样不正视,叶迩真的很替他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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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又不忍心拿这种琐事打扰他。
因为进入剧本的夏近实在是太投入了。
叶迩晚上的时候,会陪他对一个小时的台词,有好几次他偶然一个抬头,会正对上夏近怨怒的眼睛。
屋子并没有打大灯,只有茶几上小台灯拢着一方光明,半明半暗里,夏近眼错不眨的盯着他,凶恶哀怨得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德国狼狗。
他拿他当对手,他拿他当情感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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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夏近偶尔撞入叶迩的眼睛,他心里总会蓦地抽痛。
因为他还记得五年前他看他的眼神。
那个时候他稚气未脱,虽然也不是婴儿肥,但也是十足十的少年相,五官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泛出一点柔光,连生气都是少年人的眉目依依、温柔多情。他们因为徐安远脾气闹得最大的一次,他看着他,鼻尖像被打了一样可怜的通红,小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气。
平时的时候,他坐在麻将桌上写卷纸练翻译,他就撑着脑袋偏着头坐在他身边,偶尔歪头看看他,偶尔无聊的翻一翻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法语书。叶迩在厨房的时候,他就围着他乱转,本来不大的地方,直走得叶迩直拌蒜,好几次差点把饭锅翻在他身上。
那些样子,叶迩都在《金玉记》的镜头里见过。
“华童”如何看着“云英”,他当年就如何看着他。最喜小儿无赖,那眼神好奇又喜悦,让人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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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事情正发生时,人在其中,往往看不真切。
可这些年叶迩总是在回想,当年夏近拍《金玉记》的时候应该压力很大吧?毕竟那么大的制作,那么大牌的导演和制作团队,夏近第一次拍影视剧,小小年纪,背井离乡,肯定两眼一抹黑。
他虽然跟自己住在一起,天天撒娇,但是什么都不能直说,什么都不能抱怨,甚至平时吹吹牛,他都没办法说自己进了《金玉记》剧组,只能绞尽脑汁的跟他炫耀他小时候代言过的水果味牙膏。当时他还逗他,说“没看过,有很红吗?”他气得直跳脚,说“当然很红了!跟别人说别人都有印象,你怎么就没看过?!”
当时,估计是憋屈死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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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记》宣发到播出到大火,叶迩一直都没有被隐瞒欺骗的感觉,他更多的是欣慰。因为他之前一直以为夏近小孩子心性,什么都藏不住,可是得知一切后,他为他的稳得住而欣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