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迩忽然间有点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五味陈杂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个人……明明比自己年龄还要小,他们竟然叫他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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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迩的失神只有一瞬间,再之后,又是一片老道而死寂的沉默。
那天叶迩也算是尽职尽责,来回在前后台沟通跑来跑去,除了为Ga?lle做口译,还要伺候着那位大佬经纪人,光是外卖就给他定了三大份。
他脚不沾地的忙到傍晚,一整期节目快完事儿了,邓艳才慌忙把他拉到一旁,“今晚你也别先走,我看东家的意思,这经纪人今晚也得伺候着,你没问题吧?”
邓艳的咖位叶迩是知道的,她都这样紧张的人,看来真的是来者不善。
叶迩脸色有点白,但还是笑,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没问题。”说着还补了一句,“邓姐你别担心我,我不委屈,想吃这碗饭不就是这个样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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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艳对他这态度很满意,觉得这小孩上道,不枉自己这一年疼他一场。
说着又小声,细细嘱咐,“你等会儿让艺人回酒店,你亲自带着经纪人去老地方。这位爱好不一般,我在壁色叫了人,等会儿他们过去联系你……你懂吗?”
叶迩睁着鹿一样的眼睛点头。
他懂,壁色的服务生都是男性,服务的也是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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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珠转了一下,迟疑、谨慎地开口,像是做最后的确认,问那个经纪人是谁啊?
看他这样懵懂天真的样子,邓艳心有戚戚地说了几句,然后向上指了指,最后总结道:“你总归伺候好就对了,你要是将来想在这头直接挂个职,他来了,就是一伸手的事儿。”
邓艳当叶迩是居无定所、工资不定,不自觉的替他谋划。叶迩眨巴眨巴眼睛,也没说什么,虚心的点了点头。
他这幅样子是真的惹人疼,邓艳临走临走,最后还来了一句,“让他自己注意安全,别让人占便宜。”叶迩听明白了,忙点头送她,说邓姐放心。
只是邓艳此人,真的是低估了叶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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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害怕叶迩白天惹恼过经纪人Gauthier,邓艳晚上又派了一个年轻男孩去当翻译,一左一右围坐在Gauthier身边。那天的场面不算小,好几个台内领导都在,弄得包厢里莺莺燕燕,鸟语花香。
最开始叶迩也就是常规的翻译内容,说了说Gauthier国外公司的一些高层变动,两方交换了点职位上变化,相互间吹吹牛逼,说要赌一赌xxx位置,到底能落在谁那里……Gauthier神在在,感觉是有意愿,但是还不最终敲板的样子。
到后来闲谈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松,叶迩就偎着Gauthier,跟他一道一道的讲解桌上的菜。
他身量瘦小,皮肤透亮的那种发白,小小的靠在人身边,有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思,加上一整天他都低眉垂目,忽然抬起眼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很打动人的神色。
原本看叶迩忙里忙外一天,Gauthier也不太怪他早上迟到的事情了,现在看他一副毕恭毕敬、感激不尽的样子,感觉这个东方男孩脾气不错,顺眼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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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Gauthier就问他喝酒吗?
叶迩害羞的摇头,说自己不太能喝酒,喝多了心会跳得很快。
他的法语字正腔圆,说到“c?ur(心脏)”这个词的时候,有缠绵的小舌音。
Gauthier说不信,他也是知道些中国的酒桌文化的,说就给他倒上。
叶迩腼腆笑了一下,借故说要去趟洗手间。
Gauthier立马抓住他手腕,说喝完再去,要不说些好听的来。
桌子另一面的领导目光被吸引过来,问另一个翻译,这俩人在说什么。
叶迩脸上起了点红,定定地看着Gauthier肥胖的脸,不知道哪里抓住的急智,有些害羞又有些恼怒的样子,法语:“国字脸,两腮带肉,Monsieur G在我们国家是上上福相,让人看了就有好感,”他笑着垂下眼帘,低头时偷偷看了Gauthier一眼,“将来跟我们台合作肯定双赢大赚……”
桌子上那个口译立马翻了,其他几个领导都忍不住地放声大笑,直说这孩子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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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迩说话的时候,永远虔诚、动听。
不管是长得多么恶心的男人,只要他想,永远能含情脉脉。并且他很会夸人,没有优点也能夸出优点:胖不要紧,他夸人家有男子气概,身材走形不要紧,他夸人家潇洒不羁,品味差不要紧,他总能把人从头打量到尾,然后惊奇地拉着人家的胳膊问:您这块表是全球限量的吧!
完全是对着一头猪都能夸出一朵牡丹花的水平。
再之后,叶迩也不急着去洗手间了,Gauthier说话,他就捧场,附和不算,还咯咯的笑,弄得老头非常得意,觉得自己的笑话说得很成功。旁边另一个男孩想翻译,叶迩最开始笑盈盈地让他别说,听他说,最后就是明目张胆的抢话,把另一个压的一句话都说不全,好在叶迩本来就口齿伶俐,Gauthier本来没有太多意思的一句话,他翻译完,妙趣横生,整个桌子上的人都在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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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一半,Gauthier可能这才想起来,邓制片人给他叫了男孩,他轻声问叶迩,人怎么还没来?
叶迩笑意盈盈,心想能来才怪了。但面上不露声色,柔软地贴着他,说,“那我去帮您催一催。”
Gauthier对他的温顺极满意,扬了扬下巴,让他去,不等叶迩走远,他用叶迩还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法语,“这小东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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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叶迩这个不错的小东西,步履飒爽的出了包厢,拐进卫生间。
静音的手机里好几通未接来电。本来他载Gauthier过来的时候就饶了远,给人家发的就是错的定位,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转悠呢。
但是电话拨通,他先恶狠狠地骂人,叱问这都几点了,你们还不来?是开出凌汉桥了吗?!
电话那一段百般解释,叶迩看着盥洗室玻璃里的自己,冷漠回应,“你们少跟我狡辩,这都几点了?你们不在全让翻译在这里撑着!这头也要散了!我看你们也不用来了!哪来回哪去吧!”
卫生间空旷得很,他一字一句,落地皆是金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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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迩还想发泄几句,没防备身后的洗手间隔门拉开了一扇,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镜子里,叶迩像是忽然被人放了一枪,冷言恶语陡然没了声音。
只见身后的夏近,嘴上弯出僵冷的弧度,无悲无喜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冷漠的,哼了一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