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学，他在食堂一眼就认出了吴邪，他自嘲不已，盯了一整天背影，想不认出都难。吴邪背对他坐着，没看到张起灵，他对面是解雨臣，两人边吃边聊。这个解雨臣就算吴邪没跟他提过，他也知道，就住他们斜对门，人长得瞩目，话题也多，印象最深就是有次穿粉色polo，被胖子冠名娘炮，据说还有部手机，胖子问他借过，借的次数多了，倒也识相，充了话费给人还回去。有一回，胖子又跑去找他，正巧碰到别人也来借电话，结果解雨臣因为照顾自己朋友没借给他，他气哼哼跑回来，在张起灵床上一坐就一顿抱怨，说那粉红人妖有相好的了，是个小白脸，把他抛弃了，还说那小白脸躲在厕所里，足足打了半小时！

等张起灵知道是吴邪，特意跑出去看，人已经走了。

他知道胖子是心疼那些话费，晚上他就请胖子吃了个饭，胖子以为找到了跟自己同仇敌忾的盟友，一阵高兴，撺掇着下次让张起灵去借电话，说什么粉红娘炮肯定更喜欢张起灵这款，嚷嚷着要把阵营夺回来。

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了，如今，胖子跟吴邪的关系比跟他的还要好。

比如他们上课时会互相传纸条，打嘴炮时会隔着走道踹对方屁股，他可以抄吴邪作业，趁他不注意故意摘掉他眼镜，饿了可以翻他课桌里的零食，早自习见到，还能一脸荡漾地跟他炫耀——我昨天梦见云彩了。又或者不高兴了，就捏捏他脸，痛心疾首喊着要吴邪晚上别来他梦里跟云彩抢地盘。

而这些，他都没和吴邪做过。

这个礼拜，吴邪连着上了三天晚自习。据说是汪藏海要求的，要他作为学习委员以身作则，注意班级整体纪律。

现在才第一节课，张起灵思绪就停在了教室上空下不来，目光则落在吴邪后背，刚才他们打完球进来，吴邪就把T恤下摆撩起来了，现在汗都吹干了，衣服还卷在腰上。吴邪高而瘦，也就普通高中生长身体的样子，弯腰坐着，可以看到他一格格清晰的脊骨。张起灵默默低下头，松了双手在膝盖上磨了磨。

那天比今天还热，也是这个位置，他所记得的那件事，吴邪大概是不记得了。也是，现在是高二，他们集体搬过教室，格局都换了。

高一开学没多久，他从广西转过来，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握着汪藏海给他的一瓶饮料，沿二楼走廊一直到底，走进高一四班的教室。那时里面除了吊扇在转，一个人都没有，汪藏海说了这节是化学课，他判断同学们应该都去实验室了。他在最后排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来，漫无目的地环视一圈，接着淡淡吸口气，戴上衫帽，枕着双臂疲惫地趴了下去。

他睡了没多久，桌子突然一晃，人就被吵醒了。

有人坐在了他前面——那时他谁也不认识，自然以为是他们班同学。那人应该刚从外面回来，喘着气大汗淋漓，因为热，球服被卷到了胸口，他低头擦擦眼镜，一面反复说着“真特么热，热死老子了。”

张起灵没想过主动介绍自己，等了一会，也没见那人转过来跟他打招，也就再次趴了下去。

隔了会，他听到有人在他头顶上说话：“解老板，给我喝了啊，回头还你！”张起灵抬起头，前面这人已经仰头喝起了自己的饮料。

他看着他喉结一上一下，也没说什么。门口进来几个人，拿着课本走到他们边上，一脸莫名来回打量他们，问得犹犹豫豫：“哥们，你们……几班的啊？”

张起灵回了句：“四班。”

结果前面这人反倒像突然被点中了什么穴位，猛地抬起头，一愣，接着前后扫了眼黑板报，张起灵看到他的脸瞬间红成了基围虾，连饮料也没还给他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站他旁边的一戴墨镜的一个劲地乐：“个傻缺，跑错教室了吧？”

他抬头看看天花板，那会上面是一班。

吴邪动了动，松垮的衣服落下来，遮掉了不甚显眼的内裤边。张起灵调整了一下姿势，收收腿，后跟忽然踢到了什么，他回头看看，是那个篮球，现在他座位后面整洁了不少，别的清洁工具都被吴邪理到了教室门背后，拖把被甩在了外面阳台上，和水桶放一起。

张起灵收回注意力，在纸上写了几笔，算了个答案。

吴邪会为别人考虑，只是因为他习惯这样，而不是因为他是张起灵。

第二天下午所有人昏昏沉沉，又是节历史课，上头讲得在生动活泼，底下人有听没听，光顾自己神游，胖子更是无聊地给吴邪传起了纸条。

“未来校花养成计划大选举”

吴邪看得一头雾水，瞅着底下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愣住：天真，你选谁？

他捡起笔在上面随意画了两个大大问号，就给胖子扔了回去。

等了一会，胖子又丢还给他，纸上多了不少内容，尤其两幅十分抽象的简笔头像。

吴邪一瞧，我靠，这两猪扒是谁？让他选什么？选哪个更像猪八戒他妹给他当老婆吗？那他肯定不干。

胖子突然又伸手把纸抽了回去，吴邪立即瞪他一眼，胖子口型说着“等会没画完”又埋头进行二次加工。

等吴邪再拿到纸条的时候，他直接半趴在桌上笑得乐不可支了：两个“猪扒”原来是指周一早上集会时那两个美女新生代表，一长发，一短发。他当时也觉得漂亮，长相清纯，身材也不错，回教室时他附和地夸了几句，大概就被胖子记下了。如今胖子三两笔把俩大美女画成了俩如花，眼歪鼻斜的，头发杂乱无章不说，嘴唇又厚又红，胸前还分别挂了两个半圆球，笔触十分淫荡。吴邪边看边笑，这是要他在女鬼和人妖二者之间挑校花么，如此不讲究，真教人为难！

“女神”分别被标上了号，人头下面有个投票框，胖子依次写了他们几个的名字，他自己选的长发——妥妥直男思维，宁可被女鬼吸干，也绝不找个冒牌的。潘子有意跟他对着干，剑走偏锋，勾的短发，旁边还配两字“够劲”。

吴邪让王盟先选，这小子一脸严肃得好像美国大选，改了两次才最终选定长发。吴邪琢磨了一会，决定给胖子增加难度，在短发下勾了一笔，憋着笑揉成一团给他丢了过去。

纸条在他们几个男人间滚了一圈，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再被吴邪抢回来，一数票数，江山各占半壁。

再看头像，经过多只黑手，已被改得面目全非。长发女生脸上多了副黑墨镜，短发的多了双长腿——从肚脐直接开叉！还有更离谱的，有人把讲台上的历史老师也画了进去，头发齐耳，怒目而视，整一个英勇就义刘胡兰，旁边还贴心注明，三号美女，请为我们刘大姐打call——历史老师恰好姓刘。

吴邪憋着笑把这阵笑完。他们刚才闹出不少动静，老师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这个时候胖子还朝他递眼色，因为还差决定性一票——那么既然无论如何都需要比拼出个结果。

吴邪低头在投票框里写上张起灵名字，看看讲台，现在回头肯定不明智，绝对会招粉笔头，就算打不中他，他也不想殃及后面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