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一也笑了笑:“你们姜老师最喜欢说大道理谈人生了,她是不是说过,英雄都是不畏死的。”
“可是我不想做英雄,我不想死...”女生看起来快要哭了。
但裘一也还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别哭,我们不会死的。”
虽然是安慰的话,一句都没有什么保障的话,他却异常笃定,就好像掌握了什么对方的命脉,而一切尽在掌控中一样,让六神无主的女生忽然生出了些勇气。
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动用太虚珠就好了,裘一也乐观地想。
角落里的黑影荡漾得更加厉害,显得脆弱无比,像冬天里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只需要一枚小小的石子就能让它溃散,四散而去。
“它快死了。”裘一也突然说。
一头雾水的小姑娘疑惑地反问:“啊?”
她顺着裘一也的眼光看过去,刚好看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一点一点地变淡,就好像一滴掉进了清水里的浓墨,逐渐散开。
小姑娘甚至都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裘教授用冷静的语气说:“又活了。”
宋子琳看到角落里的花丛微微耸动,从诡异的血红色和暗红色的缝隙中,有钻出一丝浓稠的黑色,激动地盘旋而上,却又如有千钧之重一样砸在地上,逐渐凝结成形。
诡谲的画面激得宋子琳连头发丝都在抖。
猝然一声巨响,窗帘笼罩的透明玻璃被击破,月光恣睢无忌地汹涌而入。
动静大得刚凝结成形的黑影都转身去看,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鼓动的窗帘之间,缓缓地落在地上。
这时候宋子琳才看清,那人拥有一双刀削般的面孔,冷玉似的,眉眼如同沁了山涧冰雪,脚下踩着一只铜铃,黑色风衣的下摆小幅度地摆动,男人的肩头立着一只黑猫,异色瞳如同黑夜中的星子,直愣愣地投射过来,颇有点摄人心魄的味道。
地板一片乱七八糟的碎玻璃,但男人毫不在意,一步一步走得从容自若,脚底踱过碎玻璃的声响清脆无比,在一片寂静中更显得清晰可闻。
男人往下一瞥,看到了惊慌的宋子琳,还有安然呆在墙边的陌生男人。
那人身材清瘦,眼梢细长,即便黑色西装的衣角多了许多褶皱,白衬衫的纽扣开了一颗,碎发落在额上,也依然一副镇静安然的模样。
商虚白不再看地上那两人,转头去应付在一片红花丛里同样呆怔的黑影。
那黑影不知道在捯饬着什么,面前的方桌摆了许多物件,甚至还有一只硕大的三清铃。
这样的法器,就算是道行再深的鬼怪也不敢随便触碰,不知道这只鬼是太强大,还是准备送死,还是蠢得要死。
“那些花...是罂粟吗?”小姑娘战战兢兢地问这个看起来像是救世神的人。
救世神没理她,倒是墙边的裘教授懒洋洋地回答:“不是罂粟。”
眼力不错,居然知道这不是罂粟,商虚白忍不住又看了那人一眼,见裘一也靠在墙上,带着浅浅的笑。
那只鬼的影子猛然颤了一下,缠绕全身的黑雾猛然敛起,最终落到鬼的手里,化作一根十五公分不到、细长的尖锐物件——看来是它的武器。
鬼气森森的尖锐物件划破空气,呼啸而来。
连普通人宋子琳和裘教授都感受到了凌厉的杀气,脸色跟着一滞。
踩着一地碎玻璃的男人却是面不改色,方才脚下的铜铃被他重新握在了手上,手腕一转,铜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旋转着,被商虚白掷过去。
铜铃和尖锐物件两两相撞,铜铃猝然发出一阵金光,击破了那尖锐物件,却被弹了回来。
与此同时,鬼的面前陡然显出一面浓稠的黑雾形成的墙。
商虚白伸手在半空接住弹回的铜铃,并不气馁,一缕白烟自掌心缠绕而上,如同蛇一样缠住了铜铃。
铜铃再次弹出,在突破黑雾的时候也只稍稍停留了一下,顺畅地停在黑影的头上。
商虚白面对着黑影,面无表情,右手举起,打了一个响指。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接着两声,三声。
黑雾墙霎时消散,黑影开始声嘶力竭地尖叫,尖锐刺耳,裘一也只觉得脑袋都被叫得闷疼,耳鼓膜快要穿了。
半晌,尖叫才虚弱地停下来,那黑影颤颤巍巍,给人一种承受极大痛苦的感觉。
裘一也霎时感觉身上的束缚轻了些,想是那鬼受此一击,力量变弱。
但是下一秒,鬼的手猝然拉长,那支尖锐物件重新出现在它手中,如同有意识一般向宋子琳和裘一也两人射来。
商虚白的眸子骤然一缩,手边又出现两只铜铃,和先前的别无二致,两只铜铃如子弹一般射出去,与此同时,他整个身形如同离弦的箭,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千钧一发之际,人民教师的本能让裘一也一把推开了宋子琳,对方一阵天旋地转,刚好被他大力地塞到了冲过来的来人怀里。
随即,呼啸而来的尖锐物件在离他眉心一公分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像一束烟花一样猛地炸开黑色的花瓣。
商虚白把宋子琳往后一推,再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见男人被稠密的黑雾吞噬,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九五弓起背,身体后倾,露出尖牙,从喉咙伸出压抑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裘一也勉强笑了笑,强作轻松地说:“还好,学生没事。”
商虚白没理他,紧盯着缠绕着裘一也的黑雾,严阵以待,三只铜铃在他手边环绕不停。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商虚白屏息和鬼对峙着,此时,受困于黑雾中的男人艰难地把右手举起来。
“他要干什么?”九五惊叫。
裘一也把中指塞进嘴里,腮帮子一动,指尖咬破,血气渗出。
“不可!”商虚白叫出声。
黑影陡然被裘一也的血气吸引,周身的黑雾都变得蠢蠢欲动。
但裘一也没有听从他的话,男人带着没来得及消退的浅浅笑意,把渗血的中指往后按。
殷红的血滴划破空间刺过去,瞬息之间就融进黑影之中。
下一秒,黑影身边缠绕的黑雾变得汹涌澎湃,像极了风暴降临的海面,层层海浪翻涌不息,杂乱五章地抖动起来,像是承受了极大的伤害攻击一样迸发出令人胆寒的长啸。
黑雾猛地散去,裘一也全身一松,不可控地往前倒。
商虚白把小姑娘往旁边推开,半跪着往前一滑,牢牢地把男人接住,右手扣住男人的肩头。
在他们身后,孤零零的鬼发出类人的惨叫,墙边的血色花丛却更加繁盛。
裘一也在商虚白的怀里,对吓呆了的小姑娘虚虚地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
宋子琳:“啊?”
裘一也喃喃:“死去的人,会在花丛里复活,重临人间。”
他敛眉,弧度优美的眼尾像极了墨色的山水,在朦胧中染成一副极美的画面。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那血红色的花在一息之间以恐怖的速度生长、爬升,瞬间充斥了可见的所有空间。
三人带一猫被限制在极为狭小的空间之内,只能被迫欣赏那鬼的退场舞蹈。
鬼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半个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发臭,然后从烂成一团的腐肉里、从森森白骨里,长出了一丛一丛鲜艳无比的红花,每一朵都盛开得热烈无比,花瓣的颜色像极了未凝固的血。
下一秒,血色的花在瞬间萎缩,掉落,然后整个花丛都消失于虚无,教室内空空荡荡。
刺目的花丛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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