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起,行人都慌乱起来,祁归脱下玄色外袍,罩在苏千仪头上,怕他被人群冲撞,又把他牢牢地护在怀里。
苏千仪身形欣长,但并不瘦弱,如今却被祁归整个地裹在怀里,在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之中,严严实实地被他护着带回了客栈。
雨势太大了,哪怕祁归把苏千仪细心护着,回到房间里时,苏千仪也被淋得有些狼狈,祁归更是浑身湿透,犹如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我去叫人煮一碗姜汤过来……”苏千仪垂着眼,边说边往屋外走去。
祁归一把将他拉住,随即将他狠狠压在屋中屏风上,黑暗中,用泛着亮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苏千仪被他狩猎一般的眼光盯得头皮发麻,强行压下心中慌乱,强作镇定道:“我去给你端碗姜汤……”
话还未说完,祁归低下头,吻住了苏千仪的唇。
苏千仪脑中忽然传出天崩地裂的声音,适才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神智又瞬间被击得粉碎。
寂静黑暗中,他与祁归的衣衫湿透,两个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祁归滚烫的唇瓣与急促的心跳。
苏千仪忽然挣扎起来,惊慌地将祁归推开,气喘不已。
“你……你……”
“我怎么了?”祁归紧紧抱住苏千仪,像是一个孩子抱着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物件,“……我已经忍了很多年了。”
他语调中隐藏的悲哀与委屈让苏千仪原本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那日内庭诉职,我跟陛下说,我这一生不会娶妻生子。”
苏千仪一惊,抬头看向他,愤怒斥责的话还未出口,便被祁归打断。
“我不是为了明哲保身,也不是为了不拖累良家女儿。我是为了你,苏千仪,我心仪你,心仪得我都快疯了……”祁归低下头,将头埋在苏千仪的颈窝中,眼中深沉一片。
“还是说,你希望看到我将一个女子迎进门,同她耳鬓厮磨,生儿育女?”
苏千仪忽然一哽,那个场景仿佛浮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瞬间心痛得几乎难以呼吸。苏千仪几近惶恐地发现,十四年前那个迷路间闯进他庭院的俊朗少年,十四年后那一身黄沙,终年镇守边疆,却总是在每次回京时都连夜不歇地赶回来见他的男子,连带着那一直被他自欺欺人忽略的某种感情,竟已经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长成参天大树,甚至连根茎都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窝骨髓之中。
黑暗中祁归的气息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千仪艰难地寻回一点神智:“你……先把灯点上,太黑了……”
“怎么?苏大人还怕黑吗?”祁归闻言一笑,但他心中清楚苏千仪的害怕,便也没有拖沓,他轻轻松开了苏千仪,却紧紧握着着苏千仪的手走到桌边,点亮了一盏小灯。
微弱的烛火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苏千仪的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身后,些许额发紧贴在他的额间,更显得其眉目如墨,面若冠玉,一双嘴唇却微微肿起,透出一丝艳丽的色彩。
祁归见状,不由得喉头一紧,他竭力压下心思,看着苏千仪,缓声道:“重礼,你可中意我?”
“未曾”这个最为恰当的答案却在苏千仪嘴边死死停留,始终说不出口。
半夜灯前十年事,一时和雨到心头。
他心仪祁归。
这个被苏千仪压抑许多年的念头如同烙印一般狠狠印在他的心口,越是压抑,越是深刻,如今它终于发出了炽热的温度。
他惊慌得甚至轻轻发起抖来。
一个温柔的吻轻轻地落在苏千仪额间。
“别怕……”
苏千仪不断轻颤,一双手却紧紧抓住祁归的手臂,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忽然落下一颗泪来。
“不哭……我在这里。”
苏千仪听见祁归叹息一般的轻语在他耳边响起,忽然觉得他人生中总是隐隐缺的一环如今忽然行云流水地被扣上,完完整整地落在他的心间。
他犹如一只魔怔了的飞蛾,哪怕知道再往前走会粉身碎骨,也控制不住自己义无反顾地跨过十四年岁月,跨过朝堂,跨过家国,撞碎层层阻碍,扑向那团名为“祁归”的烈火。
粉身碎骨,功德圆满。
祁归忽然笑红了眼睛。
“苏千仪……”他反复念着这三个字,仿佛要将其嚼碎一般。
烛火映着两人的身形,漫漫岁月后,他再也不用对影成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