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刚才的一番如履薄冰,谁人见了都会叹一句君臣相得。王公公垂下眼,不敢多看。
“祁卿此言差矣,你为国立功,不得不赏,否则天下之口非得把朕给埋了。”崇明帝笑道。
功高震主这四个大字如同一颗火星,狠狠地烫到祁归心里,让他神台一震。
“陛下九五至尊,朝臣黎民莫不拜服,天下……”
“好了,祁卿,不必紧张。”崇明帝看着紧张不已的祁归,安抚道。
“你为国立功,若是不赏,岂非寒了朝臣之心?”崇明帝见祁归又要跪拜,再次扶住了他:“起身吧。”
祁归不敢推辞,浑身僵硬地被崇明帝扶起。
“祁卿想要什么赏赐?”崇明帝坐回书案后,看着祁归问道。
祁归再次垂着眼站在崇明帝面前,闻言抬头,依旧说到:“为君尽忠,不敢居功。”
崇明帝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拘束。”
崇明帝想了一会儿道:“不若给你升爵吧。”
一股寒意猛地从祁归心里窜起,他再次跪拜而下,膝盖撞上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陛下,不可!”
“祁家三代承蒙先皇陛下庇佑厚爱,已是皇恩浩荡,恩泽无边。祁家门衰祚薄,若再承蒙皇恩,加官进爵,祁归定日夜难寐,先祖定心神难安!”
“求陛下收回成命!”
祁归额头重重磕在地面,身色俱恐。
“你这孩子……”崇明帝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不要爵位,朕想着处安公主年龄正好,要不……”
“陛下!”祁归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打断了崇明帝,不待崇明帝神色沉下,便急道:“处安公主才貌出众,臣难以高攀。况臣这一生,都不会娶妻生子。”
“臣意已决,望陛下恩准。”
崇明帝眼底再也藏不住惊愕,许久才缓过神来,怒道:“祁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祁归沉沉道:“臣知。”
“臣这一生,或老死,或战死,或病死,总会死在边疆,还是莫要去拖累良家女儿了……”
……
他走出内殿时,已是黄昏。
直到走到外宫门,祁归脸上那故作惶恐紧张的神色才逐渐淡了下去。他面色平静,目光沉沉,脑中仔细过了一遍刚才内殿的场景。
崇明帝今日多番试探,得到他此生绝不娶妻生子的心意时,狂喜大过震惊。想来崇明帝对他也能稍稍放下心,就是不知道这帝王心能安稳多久了。
他心中思虑不断,脚下却走得极快。虚与委蛇,唇枪舌剑,每次回京诉职都比他在边疆大战一场还累,他厌恶这个地方,厌恶这座宫殿,却放不下这片河山与万万百姓。
黎民何辜。
他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细微的疲惫,抬头却看见宫门外,等在马车旁,一身简衣的苏千仪。
那人披着一身夕阳,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