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宁是一只鬼,只要他愿意,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山上的弟子年纪都不算太大,脸上的表情也大都单纯,彼此之间吵吵闹闹,看起来亲如一家,没有隔阂。华山派的气氛很好,顾安宁心想,生活在这种氛围下,岳灵珊应该是善良的、没什么心机的女孩子。
他隐藏了身形,穿门而入,找到了正在接受灵魂拷问的岳灵珊。
岳不群和宁中则坐在主位上,一个严肃正经,一个忧心忡忡。
岳不群气愤道:“那黑衣人对你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袒护他!”
顾安宁懵懵地看着他们。
岳灵珊扭过头,眼泪不停地大转,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宁中则宽慰道:“珊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有什么事不能跟我们说呢?况且那黑衣人身份不明,五岳剑派正是就是局势动荡的时候,且不可因为个人私情误了大事。”
“不论他是哪个门派的,都不会做出蝇营狗苟的小人行径。”
“师妹……”令狐冲无语地看着她,觉得小师妹绝对是被下了降头。连一个不肯说出自己姓名,不肯露出真正面貌的人,都觉得是个君子。
顾安宁也很茫然,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让他有了些想法,如果能追根究底查明原因,这次任务或许会简单很多。
他细细回想自己当年做的事,站在岳灵珊的角度思考,眼前豁然开朗。
顾安宁没有再暗中观察这一家四口的茶话会,默默退出房间,出现在院子里。
不远处嬉笑打闹成一团的师兄弟们忽然停下了动作,朝顾安宁的方向看了一眼,大声道:“谁在那里偷偷偷摸摸的?”
顾安宁意识到自己有片刻显形。说实话,他内心对于鬼怪有一些恐惧,可是自己扮演鬼怪的时候,也总会有些幼稚的恶趣味。
顾安宁很乐意看到这种效果,有种暗戳戳报了仇的感觉。
不过有任务在,不能搞出太大的乱子。
那位留着胡子,年纪最大的弟子朝这边走来之后,顾安宁已经及时隐藏了身形。
“怎么样,二师哥?”有人问道。
二师哥道,“看花眼了吧,没有人在。”
“我一个人看花眼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咱们大伙儿一起看错?你们说是吧?刚才肯定有人在。难道对方是个武林高手,轻功卓绝,能在片刻间消失不见?”
大家都觉得他的猜测很有道理,接着有人道:“咱们要不要去跟师父师娘说一声?”
那人道:“这种小事,就算咱们说了,师父师娘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大师哥主意最多,先找他去问问。对了,大师哥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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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人声鼎沸,来自各地的游走小贩都能在这里找得到。
顾安宁穿着包裹到手指的黑衣黑靴,头上一顶帷帽遮挡的密不透风。
一身怪异的打扮让周围人疏远,没有人敢凑到他的跟前。顾安宁对此毫不在意,他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城内景致,以及小摊稀奇古怪的物件。
这里的长安,与他见到的长安区别很大。虽然同样是繁华盛世,内里的人气却略有不同。眼前的长安城不止有排场盛大的酒楼,也有卑微求生的杂耍艺人,他们勤勤恳恳,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同样是有血有肉的百姓,顾安宁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他们少了一些洒脱和侠气。
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只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顾安宁找了几个游走的江湖人,远远地在他们身后跟了一会儿。这些人所在的门派应该有些名气,言语中几人对江湖上的各个势力都有评判,顾安宁从中得知,五岳剑派和魔教,算是两个最大的对立阵营。
五岳剑派不是一个门派,而是由五个门派组成的联盟,目前由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担任盟主。
这几个人聊到的江湖势力,比顾安宁在华山小辈们口中听到的更加详实。
被顾安宁跟着的几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年纪轻轻不懂得收敛,几人应该已经小有名气,对待普通人的态度格外傲慢,言语间叫人觉得生厌。跟踪人毕竟不光彩,顾安宁低调地跟在后面,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其中一人道:“我看这华山派也没那么厉害,进了陕西境内,竟连一个华山弟子都没遇到。若是咱们青城派,甫一踏入四川境内,便有底下弟子知晓了。”
“于师弟,慎言。”为首一人身穿绿色衣衫,背着双手。他脸上带着微笑,笑容里却透着傲慢。他虽然阻止了对方的话,看起来却对这番说辞颇为受用,“此处毕竟离着华山派不远。师父让我们过来,可不是为了结仇的。”
于师弟道:“都听师兄的。”
又一人道:“快晌午了,竟然还这么冷,北方的天气真是见鬼,明明雪停了好久。”
于师弟道:“罗师兄这就不知道了,俗语道‘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化开的时候才是冷呢。”
为首那人道:“早些办完了事,赶紧回去吧。”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姓罗的,“去看看哪家客栈好落脚。”
顾安宁跟着他们到了客栈,他身上没有钱,成为幽冥之后,连家人都没有,自然不会收到冥界通用的冥币。
幽冥的是非观念不强,连带着顾安宁也懒得思考太多,直接顺了青城派师兄身上的钱袋子,拿出里面的银子塞到腰间,外面做工精致的袋子直接当垃圾扔到了地上。
他拿着银钱,低调地点了一壶茶,随意找了张桌子,辩听青城派弟子口中吐露的八卦。
心里惦念着外出要做的事,谈论的话题大都与此展开。
一路上顾安宁已经清楚了几个人的身份,于师弟名叫于人豪,罗师兄名叫罗人杰,那位青衣师兄是侯人英,还有一位话算不上太多的洪人雄。四个人加起来,正是“英雄豪杰”四个字,他们在江湖中的名号,由此而来。
顾安宁没见到他们身上除了傲慢无礼之外的品质,对这几个人印象不太好。
相比来说,在华山派见到的弟子们更讨人喜欢。
他对着一壶热茶发了好久呆,自始至终都没有扯下头顶的帷帽,也就没有送到嘴边喝。
客栈中的人自然能注意到顾安宁,因为顾安宁的穿着奇怪极了,江湖中没有几个人像他一样,穿成这副样子。但是他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打扰任何人,也就没有人在意他都做了些什么。
可是总有一些人闲的没事找事。
被顾安宁跟踪的青城派弟子终于意识到顾安宁出现在视线中的频率有些高,他们四个对了个眼神,罗人杰站了起来,拿着手里的剑,来到顾安宁桌前,“啪”地一声,用力往桌上一拍,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位兄台一个人?”
顾安宁道:“不是。”
“哦?那兄弟是在等朋友了?”罗人杰问道。
顾安宁道:“不是。”
罗人杰被气了一下,对着顾安宁笑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笑容里的不怀好意,周遭人都知道,这个黑衣男人怕是要倒霉了。
“于师弟。”罗人杰喊了一声,于人豪拿起桌上的酒壶,手臂一伸接了过来,他把酒壶递到顾安宁面前,道:“一路上遇到兄弟许多次了,未曾打声招呼是我们不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想请你喝一壶,以表歉意,兄弟觉得如何?”他倒是想看看,这层黑布底下是何尊容。
顾安宁虽然没有独自在江湖上行走过,此时情商还是在线的。他听得出来罗人杰话里吧恶意,并没有对令狐冲那样,给他们面子接过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