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让我去的。”他穿好衣服就直统统的出了门。看起来气呼呼的,明明是出去玩,应该开心点吧?
……
等一下,人都走光了,今天晚上不就我一个人吃饭了吗?
我重新在餐桌边坐好拿起筷子时才想到。
虽说常常一个人吃饭,但孤零零的周末晚餐总觉得有点凄凉啊。我瞥了眼还在埋头苦吃的白银,走过去拎起它,连着它的小碗一起转移到了我旁边的椅子上。
白银虽然对我打断它吃饭的行为很不满,但一被放下去就立刻继续吃起来。
“……吃饭吃饭。”我对着自己说。
早知道就不让他出门了。
懊恼……
我装什么大度啊?!
我妈打起麻将来非到半夜才回家不可。小表叔肯定会比我妈早回,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收拾好家务就拉着白银玩,但是它吃饱喝足就想打瞌睡,才被逗两下就不耐烦,把脑袋埋进沙发垫子不搭理我。
“白银,白银,白银……”我拨弄着它露在外面的尾巴,它不停地往里缩。
“喵!”哦,生气了。
它猛地钻出来恶狠狠地叫,我赶紧摊开手表示不是我干的,它狐疑地瞪了我一会又重新往垫子下挤。
没人没猫陪我玩了。
我回忆了一下以前独自的周末都怎么度过的。上会网看会书逗会猫看会电视然后睡着……一瞬间被自己乏味的生活小小震惊了。可那时候就没像现在这样无聊到让人坐立不安过。
“没劲。”我叹了口气,倒在沙发上。
小表叔现在在做什么?我还真没怎么听过他和同学出去玩,大部分空闲的时间都跟我无所事事的呆在一起,仔细想想这样也不太好,即便他本性喜静,说到底毕竟是十七八的男孩子。不过就算道理上是对的,却难免自私地希望他24小时都在我身边。
我随手抓了个沙发垫学着白银的样子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下面。
白银,你的主人快变成一个老变态了……
虽然开着电视还是安静到让人耳鸣的家里突然有声音隐约传来,我凝神分辨才想起那是我的手机铃声。周末回家我不太爱用手机,循着声音找了一会才在外套口袋里翻出,还好对方够耐心没有挂断。
“怎么才接电话?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才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就听到一大串咋咋呼呼的质问。
“……你要是没说那么多,刚才有一毫秒我还觉得你的声音好听了一下。”拯救我于空虚无聊之中。
“怎么才一毫秒,你应该时刻觉得人家的声音好听嘛。”
自从上次收到邮包打过个电话报备,稍微有点时间没跟这家伙联系,怎么越来越神经病了……
“下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别是已经动好手术了。”我毫不犹豫地吐槽他。
“讨厌啦,人家才不会呢。”
看来不远了……“别胡扯了,什么事?”
“好兄弟,让我去你家避难。”曹烈突然贼兮兮地说。
“哈?”
“我明天就过去,你家小孩现在是在住校是吧?你那还住得下。”他擅自下了结论。
“等下,你要避什么难?”我不能总让他牵着鼻子走,事情还得问清楚。
“……”一向咋呼的人竟然给我好大一大段沉默才挤出了俩字,“……女难。”
“噗。”我压根不给面子,爽快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也有这种时候。”
“亲爱的,你太过分了,我对你忠贞不二没在外面搞小三你还嘲笑我。”
“亲爱的,你搞小三小四小五我都不介意。”我顺着他的话胡扯。
“亲爱的,你是信任我还是不在乎我?敢说是后面那个我跟你没完!”
“亲爱的,不管你有完没完答案当然都是后面那……”我玩笑话还没说完,感到身后站了个人。
“啊,你回来啦……”大概是讲电话的关系,刚才小表叔进门的声音我没听到,他面无表情地瞪我,不知为什么莫名地让我有点心虚,讷讷地递出手机,“是曹烈打来电话,要不要跟他讲一下?”
“不用,我先去洗澡了。”他越过我进了房间。他出门时脸色就不太好,怎么回来还这么阴沉?玩得不开心?我对着他的背影发愣。
“喂喂。”曹烈再电话里不耐烦,“你家小孩还在你那?”
“我现在在我老家,他周末住这边。”我随便说明了一下,“所以你明天晚点过来,我晚上才到家。”
“哦。”他顿了顿,估计八卦之心又起,“对了,我上次寄的照片你家小孩有说啥么?”
“没啊。”我基本没见到那些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收起来了,或者只是被我妈丢在哪,反正我也不在意,没有特地去找,小表叔没问我也没提。
“诶?难道是他对你的爱变淡了不想要了?”
虽然曹烈是玩笑话,听在我的耳朵里却让我意外的紧张了一下,“什么爱不爱的,你脑抽啊,反正明天你自己过去啦,我傍晚到家,你去早了就蹲门口。”也不等曹烈回答我就挂了电话。
小表叔晚上不太对劲,我才懒得管曹烈。
他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噼噼啪啪的滴水,好在脖子上挂着毛巾才没从领口渗进去。他好像不是很喜欢用吹风,如果是夏天我并不会每次都念叨,但现在转凉了还任由他这样怕是会感冒。
“至少把头发擦到不滴水啊。”我斜靠在沙发上扭过身体对他说。
“你帮我擦。”他随手拉下毛巾递给我。
他的态度有一些奇怪,好像从没这么主动跟我要求过。
“好吧。”我坐正身体拍了拍沙发,“来坐这里。”
他走过来,在我留出的沙发空位坐下,微低下头方便我给他擦头发。我一边擦着一边斟酌着用词,慢悠悠地开口。
“今天晚上玩得开心吗?”
“嗯。”他只是简单的应声,听不出喜怒。
“吃了什么?”
“火锅。”
“哦,吃得很好啊。”
“鱼汤还有剩吗?”他突然转了话题问我。
“当然有,你没吃饱吗?火锅不好吃?”晚餐只有我和白银,我又有点食不下咽,剩了一大桌的菜,只好用保鲜盒装起来全放进冰箱。不过小表叔吃火锅的话应该会很撑才对吧。
“那家店推出什么地狱变态麻辣锅,我室友非要去试……”小表叔说,“明明没人会吃辣。”
“噗,知道了,我也还想再吃点,等下把鱼汤热一热,做点炒饭当宵夜吧。”的确是精力过剩满脑子歪主意的少年们会干的蠢事,我听完忍不住笑着提议,他对宵夜没有意见。
我看他态度缓和,问道:“所以,你就为这个生气?”
“……生气?”他沉默了一下,小声的反问。
“你今天晚上没有生气吗?”
“我…没有,我没有生气。”
看来是不打算跟我说,但听起来不像是跟同学出去玩出了问题,他不是为小事跟同学计较的孩子。我想不出为什么。一边思索着,一边放下毛巾拿来吹风机。回到沙发时,他已经盘起腿坐到沙发一侧面对着我。我扬了扬手上的物件,示意他背过去,他却坐着没动,无言地望向我。
我只好顺着他,也盘腿坐上去,为了吹干他脑后的头发,两人凑得很近。
他垂着头,沉默温顺。过了片刻,他挨过来,把额头靠到了我肩上。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干脆关了吹风,用手指顺着他已经半干的头发。
“怎么了?”我尽量柔声问他。
他埋着脸摇了摇头,伸手环住我。
这是……在撒娇?
“陈泽,如果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可不要闷着自己。”
“我……有必须放弃的事情。”他沉默许久,我没有多言,半晌他才犹豫着开口,“可我放弃不了。”
必须放弃……父母?还是其他什么我所不知道的……
“放弃不了表示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吧?”
他埋在我胸前的脑袋上下移动,是在点头。
“如果不是坏事的话,尽量尝试也可以,重要的事情不去做就放弃将来说不定会懊悔。”
“如果……是坏事呢?”他轻声问。
我很疑惑,却并不想打探,也许稍微用点办法就能让他说出来,可那并不恰当。何况我始终不认为他会做糟糕的事情,只不过……还是担心。
“嗯……”我沉吟片刻,认真问他,“你自己觉得这件事不对吗?”
他也许在思考,隔了一会,才撑起身体与我直视,语气坚定的说,“不,我不觉得。”
“那就去做吧。”我摸了摸他的脑袋,重新把他抱住,“但是有些事情需要时机,你最好慎重考虑,我不想你……”我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完,“受到任何伤害。”
他很独立,有时会问我的意见,但说不定他的心里也早有决断,我能提供的帮助并不多。然而我还是希望他知道,我还在他身边,不会让他独自去承受一切。
“我……”他望着我,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我并不介意,想说的时候他就会说,伸手挠了挠他的头发,对他笑着说,“你现在可以去看会书或者和白银玩,我去做宵夜。”
他轻应了一声却没有挪开的动作,维持着抱住我的姿势定定望向我。他乌黑的眼睛温暖湿润,我竟看走了神,缓缓凑过去。
我想做什么?
心底的警铃大作,告诉我要停止。我闭了闭眼,稳下心神,用额头轻磕他的额头。
“小表叔,别撒娇了,快起来。”
“我才没撒娇。”他脸红了一下,倏地放开我。
晚餐剩得太多,我拣了些菜热过,把剩饭加火腿丁,鸡蛋和卷心菜丝一起炒。琢磨着只有两个人又是宵夜,没有做太多。懒得正儿八经地在饭桌边吃,直接把盘子摆到茶几上。
小表叔在这期间试图把白银从沙发垫底下弄出来,倒腾半天没成功,这会它闻到饭菜香自个钻出来了,站在沙发边缘用短短的爪子去够茶几。
“你给我安分点,别又摔了。”我把白银的小碗放到茶几腿边,再把它拎下去。它立刻往碗里探,一看没东西,就去拍我的脚背。小表叔见状,夹了点炒饭上的火腿丁给它,它就见风使舵地跑到小表叔旁边了。
小表叔一边逗白银一边自己扒饭,看样子晚上真是没吃多少。我又拨了些饭给他,便把注意力转到了电视上。没什么有趣的节目,打发时间倒是可以。小表叔并不是个性热闹话多的孩子,和他呆一块安静的时间居多,我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自得其乐的轻松。
“陈安。”
“嗯?”他突然开口,我飘忽地吱声。
“曹烈打来什么事?”
“他要去我那边借住一阵子。”我不觉得是大事,说得轻描淡写。
“哦……”他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应了声并不再追问,隔了会又说,“下个星期我们学校高三跟其他学校联合模拟考,放三天复习假,可以去你那吗?”
“可以啊,你不要嫌曹烈太吵妨碍你念书就好了。”
“我不怕他。”小表叔鼓起腮帮子说。
“噗。”这回答未免太可爱了,不怕?又不是怕生的白银。“对了,明天我坐早班车回。”让曹烈自己去等门毕竟只是玩笑话,我还是得早点回去收拾。
“我送你去车站。”他紧接着说。
“好。”我摸摸他的头发。“你下星期几过去?”
“考试安排在星期六星期天,星期三就放假了。”
“你们学校的时间安排挺奇怪的……”
“大概是怕影响其他年级吧,而且单周的周末本来就常拿来考试。”
“嗯,反正你那有钥匙,以后有空想过来就过来。”
之前给他的备用钥匙一直放在他那,他点了点头。
吃过宵夜,我和他在阳台上站了会消食。他趴在栏杆上垂着手晃荡。白银跟出来转了圈,被阳台角落那盆兰花一晃一晃的细长叶子吸引了注意,不停地拿爪子去挠。
“白银,别咬,弄坏了小心太后制裁你。”我警告它,它压根不听,我也懒得动手去制止,反正拿这家伙没办法,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发现小表叔正枕着手臂侧头看我。
我对他微笑,他便挨过来。我伸手抱住他。
肌肤接触似乎有点不合理地过剩,但把他抱在怀里却让我格外满足。
他没说什么,只是回抱住我。
“你十八岁了啊,怎么越大越爱撒娇了?”我笑着柔声说。不过事实上撒娇的人大概是我自己。
“……”他抿着嘴,片刻后意外坦率地承认了,“就撒娇了又怎么样?反正以前……也没人给我撒娇。”他自言自语似的补上后一句,不是说给我听的,但他就在我怀里,我自然听得清楚。
能怎么样?我照单全收啊。以前没撒娇的份,以后想撒娇的份,我都接受。
临睡时我妈还是没回来,我给她去了电话。话筒里传来哗啦哗啦的麻将洗牌的声音,看来正在兴头上。
“妈,你别真的打通宵啊。”
“知道知道。”我妈不耐烦的敷衍我,不让她过足麻将瘾是不会回来的。
“表嫂精神真好。”小表叔感叹道。
“唔。”我点头,她开心就好,看了看已经率先躺到床上的小表叔,我的坏心眼又浮出来了。“其实我现在精神也很好。”
“嗯?”小表叔对我莫名的发言感到不解。
我七手八脚地爬上床拉过被子。睡前换了厚被子,本来应该先晒过,但今天风大我没拿出去,还有一股樟脑味道。
“我记得有人说过要给我唱摇篮曲。”我侧过身笑眯眯地对他说。
“你……”他大概没料到我还记着这事,脸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咬着牙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我脸上的表情一僵,默默背过身去。
他慌起来,赶紧坐起身,去拉我,“喂?陈安?陈安?”
我把脑袋埋在被子底下就是不吱声。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陈安?”他跟我道歉。
“噗……”糟糕,快憋不住了,我掩着嘴躲在被子底下憋笑憋得肩膀都抖了。
他好像看出端倪,沉默片刻便卯足力气扯开我身上的被子,“你又耍我?!”
“谁叫你出尔反尔,唱不唱?不唱我们都别睡了。”我挂上无耻的笑容说。
“……唱……唱就唱。”他赌气地说。
于是我赶紧躺好,洗耳恭听。
“你别盯着我。”他张了张嘴,见我还看着他,不好意思起来,拿手盖住我的眼睛。
“好吧,现在看不到了,唱吧。”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是随便拣了首会唱的歌来唱。果然也是我们家的,就算是隔得十万八千里压根谈不上血缘关系,他还是被祖传的音痴基因影响到。虽然唱得零零散散的,但他的音色清润,像抹了蜂蜜。
淡淡地甜味渗到了我心里。
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喜欢他吧。我这样想着,却无力阻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