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殊在他的肩膀上颤抖了一会儿,可能是哭了。晏修筠看不见他的脸,也无意窥探一个人的眼泪和脆弱,便安静地坐着,拍拍他的后背。
“今天是我的生日。”
“嗯。”
“可是生日,每年的生日,都是我最讨厌的日子。”
“嗯。”
夏小殊顿了顿,吸了吸鼻子,道:“我五岁生日的那天,第一次见到夏绿蕊。外婆让我叫她妈妈,我叫了。为了逗她开心,我切了一块蛋糕,给她递过去。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把蛋糕打落在地上。”
“嗯嗯,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很难过,想对一个人好被拒绝了。可是,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
夏小殊继续说:“我六岁生日的那天,也是和今天一样的情况,外公外婆正好出国。我和佣人呆在外公家,她给我买了个蛋糕。我坐在蛋糕前许好愿,希望我和外公外婆都能健健康康的,每天开开心心的。可是,夏绿蕊又来了。”
夏小殊直起身来,转过去喝了一口牛奶,平复一下心情
“你要实在难受,就不要讲了。”晏修筠明白能够对往事进行回溯,是夏小殊解开心结的第一步。但要是这个过程对当事人太困扰,也需要及时喊停。
“夏绿蕊来了,我的噩梦开始了。”
“她将我拖进了书房,没有开灯。我记得书房里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户,上面挂着白色纱窗,月光透了进来,洁白的落在地上。她拿起拖鞋……往我身上打,肩上,背上,手臂上,小腿上。”
“我大哭起来。她说,我要是再哭,她就要打得更重。我只能咬住嘴唇,止住哭声,任凭眼泪不停地流着。她还一直打。我后来认命了,再也没有眼泪了。”
晏修筠的心一疼,握住了夏小殊的手。“后来呢?”
夏小殊回握了一下,似乎想从他的手中获取力量,道:“门被锁了,佣人进不来。没人来救我,我一个人躺着被打,直到她精疲力尽了,才收手离开。后来,佣人把我送到了医院里。”
“医生看见这些伤痕不可能不起疑?没报警吗?”
“有个好心的医生报警了。可是……外公外婆对我再好,夏绿蕊也是他们的女儿呀。他们怎么可能将她送进警局?她打了我,我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可她什么惩罚也没有,她还活得好好的。”
晏修筠自知语言太苍白无力,所幸一把抱住了夏小殊,双手摩挲着他的背。
“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
夏小殊用右手摸了摸他的发尾,道:“还好你来找我了。还好你来找我了。”
“小殊,你不是一个人。别怕,我带你回家去。”
“别墅不是我家。我不想回别墅。”
“那我们找个宾馆随便凑合一晚上吧。”晏修筠也知道他今天晚上说的、做的都已越界,可是夏小殊说的那些话太有冲击力了,而和夏小殊有关的一切都有无比的诱惑力,他只能告诫自己过了今晚让一切恢复原样。
便利店附近有个招待所。从便利店到招待所的路上,夏小殊吹了点冷风,再加上酒意,脑袋昏昏沉沉,四肢发软,整个人架在晏修筠身上。招待所破败得很,通往二楼的楼梯窄窄的,灯光昏暗。他们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着,晏修筠费尽力气才把夏小殊搀进了房间。夏小殊一把倒在床上。虽然订的是标间,房间仍是很小,仅有两张床,一个床头柜,旁边有个卫生间。
晏修筠见夏小殊的外套、头发还是半干半湿的,怕他感冒,赶忙去找吹风机。他把夏小殊扶起来,因为夏小殊比他高,只能站着给他吹头发。
夏小殊抬起头来,盯着他:“晏修筠,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晏修筠听到夏小殊说话,赶忙把吹风机关了。“我接到了你外公的电话,所以去学校找你。没想到,你就在附近。”继而他一想聊着天,夏小殊的头发怕是干不了了,便开了吹风机继续吹着。
醉酒的夏小殊逻辑没这么好,也没有多加思考晏修筠的话。“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夏小殊的话掩在吹风机的噪音中,晏修筠听不真切。
夏小殊怕晏修筠听不见,抓住他吹头发的手,站起来,大声说:“我决定了,还是不叫你爸爸了。以后,我都叫你晏修筠。”
晏修筠听见了,呆愣在那里,但心底还是开心的,有一种不真切的甜蜜感,像透着教堂里绚烂的五彩琉璃窗户看整个世界。
“晏修筠。晏修筠。晏修筠。晏修筠。我多叫几声。”
晏修筠笑了笑,把夏小殊按在床上,继续给他吹头发:“你说得对,还是叫名字好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