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筠的黑框眼镜掉在地上,他的眼睛紧闭着,用力地咳嗽。
夏小殊看着晏修筠,他的形象和童年时的自己重合起来,那种记忆像一群黑鸦撞开了痛苦的阀门。那天晕倒时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血液往脑袋里涌,窒息感和心悸感接踵而来,身体开始僵硬。他只能靠在墙边以缓解不适。
胖男人看了看喘息的夏小殊,感到很满意,又准备往晏修筠小腿上踩一脚。瘦男人赶紧拉住他,说:“别把人打死了。干正事,赶紧给他外公打个电话。那个小孩的手机没设密码。”胖男人停住了脚,两个人往隔壁房间走去,反手锁住了这间房。
晏修筠显得很痛苦,眼睛微眯,嘴巴紧抿,太阳穴附近流着冷汗。
他缓了缓,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了大口喘气的夏小殊,忍着痛喊道:“夏小殊,缓缓地呼吸。没事的,我在这里。”
夏小殊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晏修筠的话,又想起那天医生的叮嘱,慢慢放缓了呼吸。
其实,那天晏修筠在医院仔细问了夏小殊的情况,医生告知是因为急性焦虑引发的过度换气综合征,总而引发了晕倒。这时,晏修筠恰好记起了医生说的处理方法。
不过,晏修筠感到疑惑,夏小殊的发病频率太高,不到一个星期又出现了这种症状。
难道夏小殊童年时目睹过或亲历过暴力事件,导致一遇上类似事件就发病?晏修筠深知,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想,夏小殊必定会有很强的心理防御机制,也不能直接询问,也只能暗暗想着。
过了许久,夏小殊缓了过来,便挪着身子到了晏修筠的对面,在离他身体几拳的位置躺了下来。两个人脸对着脸。
晏修筠看到了近处的夏小殊的脸,知道夏小殊必不愿提自己刚才的窘态,只能自陈:“我没事。”
他果然猜得没错,夏小殊对刚才自己的状态闭口不提,轻轻地说:“我外公一直有在我手机上装定位。他们一打电话过去,警察会循着定位找过来的。”
晏修筠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如果你外公愿意顺便救我,那最好。如果他们要人质,就把我留下吧。”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的。”夏小殊显得有些生气,但继而转为自责,“是我拖累了你,还害你挨打。对不起。”
晏修筠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自责。”晏修筠自知一下子昏了头,却想到身处这种危急时刻,加诸身上的疼痛,何必再假意相对。
夏小殊似乎没想到往日刻薄的晏修筠会说出这般话,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第一面给我做可乐鸡翅。给我送医药费。给我留号码。还要替我挨打。”
夏小殊要把近半个月以来晏修筠的好都数一遍,这些疑问在他脑海里像块口香糖一样咀嚼了好几遍,却害怕答案像吹出的泡泡一下子就破了。
晏修筠扯了个谎,道:“继父对继子好,不是应该的。我不应该讨好你吗?”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原始,就像布和线,没有夏绿蕊这根针牵引,他们都不会有交集,也不应该有交集,毕竟人们只会把落在布上的线头给掸掉。
夏小殊苦笑了一声,道:“明明夏绿蕊警告过你我不过是个外人。林逸文那天说,你是冒雨送的医药费,还特地给我留了钱。别人都是明面装着对我好,你是明着摆臭脸暗地里关心我。”
晏修筠自知被挑明了心意,道:“有人关心你,难道不好吗?”
夏小殊继续说:“那个人是你,就不好了。你虚伪,自私,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去骗婚。你明明是我最不屑的那种人。”夏小殊对他形象的定义又绕回了原点,晏修筠是一个太矛盾分裂的人,就像他的身体一半是黑,一半是白,分明得令人感到害怕。
晏修筠听罢,感到心里一颤,腹部的疼痛更重了,冷汗一颗颗往下落,他没有心情和他争辩,更没有必要解释。他苍白地说:“随你吧。”
夏小殊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我不想欠别人的。”夏小殊坚毅地看着晏修筠。
晏修筠疼得厉害,没听清楚夏小殊的话。他眼睛闭着,嘴唇微张,不断深呼吸。
夏小殊做了一个决定,用右肩一步一步往晏修筠的方向挪,全然不顾沙石磨过肩膀的痛楚。
他抬起头,往晏修筠头的方向靠,直到他的嘴唇贴上晏修筠的嘴唇。晏修筠终于睁开了那双桃花眼,失焦地看着夏小殊闭上的眼睛。
夏小殊的吻轻柔却毫无章法。他吮了吮晏修筠的上唇,用牙齿咬了一下,由舌头滑进晏修筠的口中,用舌尖舔了舔他的舌。
晏修筠根本没想到夏小殊会这么做,愣在那里,直至夏小殊的唇离开他的唇。
夏小殊将头放回地上,喘着气,心脏慌乱地跳着,故作镇定地说:“书上说,亲吻可以分泌某种化学物质,帮忙减轻疼痛。我在帮你。”
晏修筠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当夏小殊吻他时,他的疼痛在一瞬间消失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像缝纫机钉针脚一般,一声声在胸腔回荡,而且可耻的是,他因夏小殊的吻硬了。
所幸他外面穿了一条宽松的裤子,一件宽松的夹克,夏小殊应该看不到。
他喘了一会儿,故作镇定,不得不把那个吻当做阵痛的手段,用专业的术语解释道:“那种化学物质叫内啡肽。”说罢,自己却尝出了一种心酸。
顿了顿,晏修筠道:“我可以忍痛。你也不必这样。亲吻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比较好,比如你和你小男朋友,我和夏姐。”
夏小殊的心脏还在狂跳,不管以什么名义,他竟稀里糊涂地亲了晏修筠。这是他第一次亲别人,还是他的继父。而他的这个继父完全不解风情,不但不感谢他,还偏要提夏绿蕊。他赌气似的,也不想去解释自己和林逸文的关系,道:“知道了。”
说完,他还弱弱地加了一句:“痛死你算了。”也不知道晏修筠有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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