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夏小殊听见夏绿蕊上楼关门的声音,他便走下了楼梯。果然,晏修筠一个人还呆在楼下,正在收拾果盘,但没有注意到他。
夏小殊放轻了脚步声,走到他身后,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晏修筠被吓到了,手一发颤,整盘果渣连同盘子都掉到了地上,幸好地上铺着地毯,没把盘子摔碎。
晏修筠一边蹲下去,一边露出标准的笑容,道:“夏小殊,你吓到我了。找我什么事?”
夏小殊一下子没了勇气,被这小闹剧堵回了话,道:“我先帮你一起收拾吧。”
在捡的过程中,他们的手指时不时碰在一起,夏小殊往后退了一点,继续捡。他感觉到晏修筠的手指微凉,像炎炎夏日里冰镇饮料沁出的水珠。而他的后颈开始发热,像烈日下的旱地因缺水而干涸。
晏修筠微笑着,轻声道了一声:“谢谢!”
夏小殊再也忍不了了,抬高了音量,道:“我去调查你了。”
晏修筠的手停了下来,继而加快了速度。捡完果渣后,他站起来,转过身,往厨房走去。但自始至终,晏修筠低着头,看不见其表情。
夏小殊的心如同一颗盐津梅子,又酸又涩,继续说:“别人看见你进一家同志酒吧了。”他将右手伸进了校裤口袋,摩挲了几下里面的照片,却并不打算拿出来。
晏修筠转过身来。第一次,他的脸上没了笑意和善意,反倒有些嫌厌,道:“夏小公子,你到底想干什么?调查我?公民还有隐私权呢,你是人民警察,还是FBI?”
“退一步说,就算是有人要调查我,也是夏姐有资格去调查。”
夏小殊解读出了晏修筠暗含的意思:你算什么玩意儿?你有什么资格调查我?
他似乎又成了那个陷在叛逆期的孩子,直勾勾地盯着晏修筠的眼睛,道:“你喜欢的是男人吧。别不敢承认。”
晏修筠飘忽了一下眼神,别过头去,道:“和你没有关系吧。”
他嗤笑了一声,连那双桃花眼也带着轻蔑,继续说:“我还没见过哪家儿子,管自己继父这么紧的。更没见过哪家儿子,把继父当作出轨的情人般调查的。”
“夏小殊,你省省吧!”
夏小殊只感觉血液往脑子里涌,像一瓶摇晃过后的可乐突然被拧开了。他的手就像那些不受控制的泡沫,突然箍住了晏修筠的肩膀,步步逼紧,将他往墙的方向带,直到他的手指背撞到墙上。
晏修筠显然没想到夏小殊会这么大胆,他的脸变得铁青,但还是压低声音,道:“夏小殊,你应该知道不能做什么。我不想像个大人一样对你说教。”
夏小殊的眼球因愤怒充满血丝。他咬紧牙关,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就是那些骗婚gay,那些把无辜女人变成同妻的男人。像你这种人。”
晏修筠也咄咄紧逼,道:“你这么讨厌夏姐。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应该幸灾乐祸吗?”
夏小殊道:“我根本不管夏绿蕊怎么样。我就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修筠的脸变得没有表情的,故作冷静道:“夏小殊,我说过的。我不是你原以为的那些大学生。”
夏小殊一下子放松了对晏修筠的钳制,顿了一会,道:“我也喜欢男人,但我永远不会伤害另一个女人。”
别墅外,远处的闷雷声一阵阵地扑打过来,层层叠叠,像波浪一样;但是窗户都用厚厚的窗帘遮起来了,闪电透不进来。
晏修筠感觉自己像颗小沙砾,要被海水淹没了,脑子像溺水缺氧了一般。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夏小殊的脸。
他真没想到夏小殊会对他出柜。
夏小殊平静了下来,他的眼睛微微失焦,道:“晏修筠,要是你不是我继父,不做这骗婚的行径,就好了!这样一来,我遇到你,一定会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像一片鹅卵石中的一颗碎石遇到了另一颗,多幸运!”
夏小殊自嘲了一声,道:“你根本不会在意,也不会稀罕。利益才是你真朋友。”
外面的雷声已不是方才的闷声了,而变得清晰响亮,一声“轰隆隆”接另一声。晏修筠惊诧于夏小殊的坦诚,但他自知,提线木偶就是提线木偶,不是人,只能被牵着线跟着主人动,那就继续把这出戏演下去,不能提前退场。
也许是雷声的缘故,扰乱了晏修筠的头脑。他不再想用“来访者中心疗法”、共情的那套了,也不想演那个初次见面、善解人意的“心理医生”了。
他用左手重重地箍住了夏小殊的后脑勺,微微抬头,嘴唇凑在夏小殊的右耳边,热气往他的耳垂冲,轻声道:“夏小殊。其实,就算是继父和继子,我也不介意。”
夏小殊的腿开始一阵阵发软。
正好,一个佣人睡意蒙蒙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怎么客厅还亮着灯?”夏小殊别过头去,故作镇定,但难掩颤抖的嗓音,道:“我在客厅。待会关灯。”
说罢,他一把打开了晏修筠的手,低声道:“我不会去调查你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敢去看晏修筠的脸,往楼上跑去。
见夏小殊离开,晏修筠也摸了摸发软的腿,背贴着墙壁往下滑,直至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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