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基因能够变现,他大概不会因为这微薄的出身而被迫斩断情意。
那个骄傲的图书管理员死了,不论男女他都再无法成为其中之一。
当眼泪蓄在眼眶中,内心的苦意嘲笑着他的虚伪。他终究要去为什么样的人哭泣呢,到底是谁都不值得啊。
而看到厄拉躺在手术台上,在她身边另外台子上的女性已经成了两具冰凉的尸体盖着白布时,安蒙没有犹豫就掀开厄拉身上的盖布,她的腹部已经被缝合好,但是粗糙的手法看得出施行手术的人要么心不在焉,要么是个没有耐性的新手,当然也非常有可能是因为手术对象不是什么值得用心对待的玩意儿。
她们是一波波被利用后即可抛弃的玩意儿,有的无可奈何,有的心甘情愿。
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奄奄一息地望着车窗外,任捷一直在开车没有说半句话,耳边只有微微的风声,风拂过她虚弱的脸,还有挂在腮边的发丝,他把她搂紧却能感到生命在怀抱中渐渐流逝。
许久,厄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突然察觉自己身体上那可怕伤痕的疼痛。
“喝点水。”
安蒙把水瓶凑到女孩唇边,女孩
别开了脸。
她的手开始拉拽裹着自己的毯子,安蒙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我们要送你去医院。”
“小安......”
厄拉的眼神有些空洞,她的眼珠茫然地在空中搜寻,安蒙捧着她的脸:“我在。”
“你知道吗,我的子宫价值一根金条。”
任捷呆住了,随即抬头看向了任捷,任捷只是瞟了那女孩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我在手术台上听到的......他们割开我的肚皮时在聊天.........”
三天了,她觉得三是个极限的数字,每次被男朋友殴打抛弃她就告诉自己如果三个小时之内他不来哄自己那么就分手,很幸运,在爱情上三不是那道坎。
她发誓在第三份工作结束后,就能攒够钱去学芭蕾。
如今她惊讶于自己能够撑到第三天,她完美的排卵期已过,身体里最有价值的部分被取走。
那可是一根金条,真实的黄金。她从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值钱,毕竟在别人眼里她向来都是个“分文不值的婊\\\子”。
“再把窗户打开些......”
风灌了进来,她用尽力气呼吸。这世界上很多人在做交易,付出和收获这是最基本的法则,但法则并不能做到公平,唯有自然而然流入肺部的气体,维持着生命的变奏,看生而骄傲的人走向巅峰,或者芸芸众生庸碌辗转。
相同的机制,孕育出的却是不同的果实,她大概是酸涩入骨的那颗。
“开快点!”
听到安蒙焦躁的催促,任捷踩下油门,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小安扭曲的脸上满是害怕。
这个从来没有走进过他内心的女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合得来的泛泛之交马上要死了,这件事竟然会让他如此害怕。
“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就离开,而且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又要我扔下朋友吗?”
小安低声的自言自语不是在责问任捷,但任捷的胸口却突然感到尖锐的刺痛。
“她的身体现在特别烫。”
“伤很重,也根本没有得到妥善处理,他们就是把她扔在那儿等死的。”
厄拉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任捷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他不希望带着这个累赘和安蒙逃亡,在认识安蒙之前,自己也没有想过一定要把这个展源口中的“老友”拉入自己后续的行动范畴。
他甚至觉得展源没有那么信任小安。
可是现在他应该面对自己的选择,顾虑展源的托付,以及他想要去尝试的付出情感的结果。
“我数一二三你就放手。”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个完美的角度,医院广场三百六十度的摄像头和周围密匝的人潮绝对能够捕捉到从这辆印着“谱尼运输公司”标志的货车上滚落下濒死少女的一幕。
安蒙问:“非得这样吗?”
任捷在路人发现了地上的厄拉,驻足发出叫喊的那刻急速调转车头冲出了医院广场。
许多年没有踏足过这个给予她血缘和姓氏的地方了,老实说她已经不太想的起那些应该唤起记忆的细节,只是在被人押着走过那片郁金香花丛时她停下脚步,红色、紫色、黄色的花朵一年四季都在开放,陈枫就是从这里开始发掘了他的爱好的。
父母已经搬离这幢大宅并带走了大部分佣人。陈枫独据这里用不着太多侍从,可是那种看起来外强中干的饭桶倒是放进来不少。
陈簌才走出白若妤的琴行没多远,这些人就迎上来了,一口一个小姐,可是动作却很强硬。
她上楼梯时发现墙上还挂着那副小时候自己和陈枫的肖像画,他们被打扮得像被\\\插\\\在婚礼蛋糕上的童男童女饰品,听从命令坐在一起手拉着手不许动,一坐好几个钟头。小陈枫非常乖巧听话,老实地牵着妹妹,可是身边的小陈簌就没那么配合,她要么趁画师不注意的时候扮鬼脸,要么动来动去把裙子弄得皱巴巴,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
“小姐,您今晚睡这里。”
穿西装的陌生男打开了她童年的卧房,早已面目全非。陈簌挑眉,这个房间已经被漆成纯白色的,除了一张床没有任何家具。
她的玩具、儿时的衣裳、贴满了墙面的“星际征服者”系列海报统统不见踪影。
陈簌走向那张孤独的白色单人床,平静地问:
“我哥呢?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男人敷衍道:“陈总吩咐您好好休息。”说完,他便退出去,锁上了卧室的门。
女人坐在床边觉得周遭的白色眩晕刺目,她倒在枕头上合起了眼。
有人的哭叫声由远及近,仔细辨认,又猛地变成了癫狂的欢呼。欢呼声把她圈在一个陌生的原点,她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眼前漆黑的高台上是五具被生命维持机的金属管牵引着的赤\\裸女性。
她们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脖颈上扎着管路,麻木地垂着四肢任由面前一条机械手臂挥舞着刀片划开她们腹部的皮肤。
这噩梦过于真实,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她想要低下头伸手掐自己一下以确保能够及时清醒。
一只强力的手从后面压住她汗淋淋的后脑勺,强迫她难以别开视线。
光凭着手上的力道陈簌就非常熟悉,她两手向后扳开那人钳制的手,回头看到的确实是自己击倒白苻坤当日与之交手的男人。
男人趁着陈簌惊诧之际又掰过她的脸,那些被割开的女性身边慢慢升起两架仿生人,称之为仿生人似乎过于勉强,因为它们完全没有当代仿生人的美貌,其中一个甚至没有双腿。
机器的躯体腹部被拉钩拉开,从人类女性身体里取出的子宫被安置进入当中,架子上的管路启动了,仿生人腹内开始模拟重建大血管和微血管与那枚人类器官的联结,几十秒内人造血液和营养液源源不断地贯穿了肉块。
此时高台上方亮起了三排文字:
【器官成活率99.83%】
【保鲜期:1年4个月】
【起价:十二万】
一团漆黑中,就连被去除了身体一部分而依然呼吸着的人类女性也逐渐隐没下去。
陈簌的耳边响彻着如梦如真的狂欢,唯有腹中被灌输着鲜红与奶白液体的仿生机器变得张牙舞爪,它们从架子上跳下,表演着欢乐又扭曲的舞蹈。
沉寂的背景里,一个数字幽幽地亮了起来:
【十三万】
没过多久另一处黑暗中跳出一个:【十五万】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此起彼伏的光数。
【十六万】
【二十万】
【二十二万】......
直到某位藏匿在深处的最后赢家亮出【三十万】。
窒息的寂静中仿佛炸开了欢庆的烟花,收获喜悦的滋味恐怕此时此刻已经蔓延在胜利者的心扉,同时勉励余下的竞拍者不必灰心,今天他们还有四次机会。
陈簌的呼吸随着竞价的抬升变得急促,当下一轮拍卖开始时,她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房间的灯亮了,像是真的经
历了一场噩梦她环视周遭,自己依旧身在那间纯白色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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