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百纳基’溶液清洗，放射物质残留也是零。它们是直接供给到凯瑟琳宫的。”
“皇室啊...”
“不用羡慕，要是你想，我们以后每天都来。”
“田园小溪，我以前只在课外活动的展览图片里才看过。”刚才的劳作画面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天地球上的农作区恐怕没有人会疯狂到赤裸裸和土地接触，除非他想慢性自杀。
“不管外面有多么糟糕，这里都会是伊甸园。”
“宝贝”安心地缩在我身边，我们躺在休眠仓内。
“你每次离去对我来说是煎熬。”她的额头轻抵在我肩膀：“我不想你走。切断程序的瞬间是最难受的时刻。”
“你是实验体，能源器官不完备，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你很容易出问题。”
“我并非在责怪你。”她澄清，接着把手覆盖住了我的双眼：“你要试试吗...跟我一起堕入黑夜。”
我把她的手拉了下来：“不想，我不想试。”我起身跨出休眠仓。
“如果你决定救我一命，就该体会和我相似的恐惧。”
“我没有要救谁。”
“算是我临死前的请求。”
“这就是你的计谋？打算用这种方式博得我的同情？”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撒手躺回仓内：“我很遗憾你这么认为。”
看到抱手闭目的她，我的理智松动了，将休眠仓改为声控后再次睡到“宝贝”身边说了声：“关闭仓门”。
保护罩慢慢地放下，仓内温度降低，她的身体温度也随之调节，只有我感到寒意袭来。
这极度危险！我脑袋里有个声音微弱地响起，但还是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宝贝”微笑：
“小源，不用担心。”
慢慢地，身边的她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我的呼吸频率也在变深变缓，视线开始模糊，好像睡在漂浮于宇宙的太空舱，穿过极强的白光到达黑暗。
“你还在吗......”我的脑袋里有个声音在茫然呼唤。
“在，我就在你身边。”
麦浪悠然地摇摆着，脚踩在湿软泥土里，我站在田腾上手搭凉棚看到不远处的山坡盛开着成片黄灿灿的油菜花。我们绕过小溪，来到碧蓝见底的湖泊，银背鱼一群群游过，湖心处可以看到围起的育秧带在随波漂浮。
左边的岸上有人在拉网，我走了过去，刚才为我们点餐的仿生人亦在其中。
“你们在做什么？”
“投饵。”他边回答边把网挂在湖岸的桩脚上，控温调试完毕。
“是鳗鱼么？”
“嗯，再收一季就要进入育种期了。”
蒋涣看着水中饵料的扩散，直起身子道：“你应该去做个农民。”
“我很想啊，可是老爸说喜欢种地的话在这里种也是一样。”
“你不是仿生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搞错了。
蒋涣大笑出来：“她把你当机器人啦。”
年轻男人还是那副笑容，他简直可以拿最佳职业微笑奖了。
“抱歉，我以为在这里工作的都是仿生人。”
“订婚宴上我们见过，不过那时候你要忙着认识的人很多，不记得我很正常。”
陈枫带着我们参观了农场，绝对纯净无污染的跨季节水果、蔬菜、粮食、水产、鲜肉......每条作业线上都由十个仿生**作，最终直接供应凯瑟琳宫的食物由专车拉走送上飞行器。
和无数被核污染后难以有所产出的农田以及必须穿着笨拙防护服才可以下地干活的农民相比起来，这里确实是完美无缺，如同蒋涣口中的伊甸园。
“所有食物只供给皇宫？”
“目前是这样，当然接到特别订单的情况也有。”
“无污染，光听这三个字就是很好广告呢。”我站在山坡上，俯视着油菜花田。
“我也想要过把农场的产品投放到大众市场，不过一时半会儿那么大的规模要搞起来并不容易。”陈枫回道。
“你们别开玩笑了好吗，”蒋涣对我们的想法嗤之以鼻，转过脸看着我：“你要我们和外面那些家伙吃的一样？他们很多人可是直接买处理品来吃的，连消核的程序都省了还指望会对无污染食品掏钱？”
我惭愧地点点头：“没错，如果放到老早以前我们家的确不会考虑，其实我也吃过处理品呢。”
蒋涣听到我的话脸色不善起来，他转身朝着农场山坡下走去。陈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道：
“你要习惯他这坏脾气。”
“我应该习惯吗？”
“我和他一起长大，如果不设法习惯的话，我们无法成为朋友。”
“你说的没错，要是不习惯我也没法儿嫁给他了，多可惜呀。”
那天回家后，蒋涣用他最擅长的姿势压着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的自作聪明！”
我伸直脖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疯子似的亲吻我，像狗一样把我的嘴唇咬破，血丝随着唾液从我的嘴角流出。
“不要觉得什么时候你都有发言权，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是我的女人！最好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有...你以为我爸真的会同意你那种荒唐的要求吗？第三区有的是学校，他不会让你离开的......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有点儿忘乎所以了，也忘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压迫，我开始失去抵抗能力。
唯有在我垂死之际，他才会真的兴奋起来。
“小源...小源？”
手拍打着我的脸颊，这声音比梦魇中的恶鬼还叫人胆寒。接着我听到他伏在我身体上，忏悔般地自言自语：
“你只要做我妻子就好了，不管你学了什么都没有用武之地。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呢，我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我们就是亚当和夏娃，我们会有自己的快乐家园。”
“五年...这是说好的...交易......”
我不记得自己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每说一遍，我的脸上都会挨上一巴掌。
当第二天看着镜子里脸肿得连说话都快要张不开嘴后，我用尽力气狂笑了起来，这笑声引来几个家仆的探头探脑。
从那天起我开始绝食。
静默包裹着我，它的怀抱不那么有失温度了，我不再觉得冷。
小雪曾说我是个小火炉一样的女孩儿，冬天挨着自然就暖呼呼的。我身体里温暖的东西什么时候流干殆尽了，我的眼泪，血液，我撕心裂肺的呼喊，全部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我本来期盼尚存些许温度去给予需要它们的人。
小雪拉住了我的手，脸上全是痛苦的迷思，她的生命在最美丽的时候戛然而止，她想要弄清楚这是为什么。
奶奶浑身沾满血污，她断了七根肋骨，四肢全部粉碎性骨折，她想要开口说话但刚一张口整个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身体成了灰烬被黑暗吸噬。
还有我的哥哥。
“哥哥......”
这些画面在这些年反反复复出现在在我的梦中，不仅仅是梦中，每当孤寂降临的时刻，陪伴我的不是童年的快乐，初恋的酸甜，而是这些能把人心智撕碎的悲伤。久而久之，我的确习惯了，就像所有人要求的那样。
和噩梦为伴，被窥探，被告密，接受宣告着爱我的人施加在我身上的爱意。
“你还在吗...”我再次发问。
“在的，我永远都在。”
“你只有三十年的寿命，我该相信你吗......”
“三十年，已经足够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