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跳开始加速,未来问世的仿生女性,她们都将拥有无懈可击的外貌,用“宝贝”的语气说话,像“贝丝”一样情感丰沛。当丈夫们回到家,她们拥抱亲吻他们,就像现在“贝丝”对奧吉这样,她们说他们喜欢听的话,在耳边温存耳语,像“宝贝”感受我疲惫时的亲昵。
她们一代代地进化着。
“我们开始吧。”
奧吉没有察觉到我的不自在,他把“贝丝”领到椅子上坐好,又怕她不安似的:
“没关系的,不会疼。”
“她们没有痛觉神经。”我无力地随口道,却引来了奧吉不满一瞥。
她们不会痛,不会受伤流血,她们的皮肤是密度极高接近军用级别的材料,普通家用刀具伤不到她们丝毫。她们能更加精确地捕捉“丈夫”的负面情绪,进而表现出迎合所有烦躁忧虑而来的安慰。
拨开了她的长发,“贝丝”脑后的卡槽露出,礼服是露背装,我看到她肩胛向上延伸出的一朵百合花纹身。
奧吉打开了“贝丝”的续链,而我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那支百合。
“有时候她的喜好会改变。”
“她喜欢百合花吗?”
“我第一次给做她花卉和香气反应测试时,她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偏好。那时候我和现在的你一样沮丧。她对植物不敏感,对不同的香水也没有反应。”
“现在她喜欢百合和茉莉花茶。”
“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我如果这么说你会信么?”
“理论上不会,不过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来骗我。”
“其实要是我在这项上失败了也没什么关系,喜悦情绪是相对稳定的,她们做出反应的对象不在乎于哪种花或是哪种香水,而只要捧着花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那个被锁定了的男人,那么她就一定会为收到礼物而开心。”
“只要锁定了对象就会快乐,也就不必用送礼来取悦她们了。”
奧吉对我的嘲讽不置可否。
“我只给她看过两三次这种花的虚拟图像,毕竟实验室里不能出现这些东西的实物。她问了我这种花的名字,以前不论什么装饰植物从她眼前经过情绪P值始终在5以下,可那次突然跳升至7,前所未有。”
“是你为她纹上去的?”
“是的。”
“你竟然会纹身。”我对这个外表其貌不扬的同事感到惊喜。
我俩把子续链数据做交叉对比,数据自动匹配时,透过透明的控制面板,我看到“贝丝”静静地凝视着我们。
那样的注视令我回想起些往事,在往事里也有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我穿着长睡衣窝在公寓沙发里不再半裸着到处晃荡了,因为我对和任捷上床失去了兴趣。我倒是希望能邀请他来这边坐坐,喝两杯,再烤点肉什么的。
任捷坐在他喜欢的一隅看报纸,桌上是上次我请他吃过的同款口味的饼干。我提交了中枢续链检测的申请后合上电脑来到他桌前。
“等我毕业了,这里的工作结束后你会去哪儿?”
“这种事不受我控制。”
“你想继续留在我身边么?”
“你想要我继续留在你身边?”
“五年来,在你之前有多少人坐在你现在的位置,知道吗?”
“七个。”
“没有一个人能超过半年。他很信任你。”
“大概因为我是唯一那个没有被你拉到床上的。”他放下了报纸,今天他没有戴墨镜,也没怎么打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们的下场都很惨。”
“你认为他爱我吗?”
他不适应我随意撇开话题,可也没有违抗:“如果是我爱的人,我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可人和人是不同的,我对你们之间完全不了解,没什么资格来做评论。”
“你是同性恋么?”
“我不知道。”
我继续面对论文绞尽脑汁,任捷依旧看着报纸。有趣的是我们现在同在一张桌子面对面。
“同性恋......这种讲法同样很古老了。”我自言自语。
当这个世界的性别界限不再清晰,取向界定的意义也就模糊起来。都可以延续后代,那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人们与所爱的人在一起。
“这会让人类的基因库更加堕落。”
我坐在大厅的第一排,伸着腿,有人弯腰打算离开却差点被我绊倒,我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个人鬼鬼祟祟地逃走。
讲台上,陈维安戴上了他的金边眼镜,调整好话筒:
“基因保卫战已经打响,作为身处生物工程尖端的各位同仁更应该比任何人有所警觉。‘普纳法’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了两百八十八年,但我们人类的噩梦也随之进行了两百八十八年。太漫长了,最要命的是我们不知道何时会是这个噩梦的终结。”
这个老头看上去真的非常担忧,他对于演讲内容能够唤起在场脸上漾着“我只是需要来刷学分”和“看上去能捞到签名”的学生教授们的热情充满希望。讲台后方排排坐着院长、宣传办公室主任和福宽惠子,她画了比平时浓艳的妆,不由让我觉得在面对往日自己的授业恩师时,这张涂着猪肝色唇膏的脸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我的课目学分和演讲不挂钩,之所以坐在这儿是因为今天不想回实验室,更不想面对连一半都没完成的论文。我想走走,又有任捷跟着,尽管现在我们偶尔一块儿喝喝下午茶,但大多数时间他盯着我的态度没有改变。我掏出化妆镜补了点粉,第三排的任捷用放松的姿势坐在靠走道的座位,似乎很认真地在听着台上的陈维安声情并茂的控诉。
然而当我拉开礼堂二楼洗手间的门时,看到任捷就靠在栏杆上用他漂亮的手玩着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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