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上啊!”富察玉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将永琏那副字放到了书案上,即刻搂住弘历的胳膊,“儿子的醋有什么好吃的,吃的还是这种毫无理由的飞醋。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上难道就不希望永琏能早日成长起来?”
弘历勉强点了下头:“你说的也对,是朕失态了。”
富察玉竹推着弘历往床边走,两个人早已换好了睡袍。
弘历突然牵住富察玉竹的手,瞧着她的眼睛问道:“看了你儿子的字,你会不会觉着你丈夫有些‘没用’?”
“没有我丈夫,就没有我儿子。”富察玉竹的话答的很自然,“丈夫即便有千般万般的缺点,终究是唯一一个能陪着妻子走过漫长一生的人,儿子要陪的却另有其人。臣妾这么说,皇上还会瞎想么?”
“朕本来也没瞎想。”弘历施展起他的狡辩大法,伸手给富察玉竹捋了捋稍显散乱的长发,“听说雷声澂将竹香馆建好了,那日无事随朕回宫去瞧瞧?”
富察玉竹轻轻点头:“这么多年,臣妾早就明白了皇上的心意。你又何必非要建个竹香馆出来,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当今皇后喜欢竹子,闺名中也有一个‘竹’字么。”
“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弘历搂住富察玉竹的腰,微微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富察玉竹的额头,“让他们都知道,当今皇上与皇后有多恩爱,皇上为了皇后,什么都肯做。”
“大兴土木终究并非利民之举。”富察玉竹例行规劝,“臣妾始终觉着,银子当花在当处,譬如救济贫苦百姓?”
“这个朕自然想到了。”弘历揽着富察玉竹,帝后两人一道坐在床上,“救济贫苦百姓是重中之重,各个州府每月送上来的奏折里,十之四五写的都是这件事儿,朕也时刻都记挂在心上,可这与修园子并不冲突。修园子或许不能即刻造福百姓,从长远上看,也许某一日朕修的园子也能起到充盈国库的作用也犹未可知啊。”
比起富察玉竹,弘历算得上是个先知了。富察玉竹虽然不太能理解弘历话中的意思,却莫名觉得,兴许有几分道理:“皇上心中有数,臣妾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盼皇上苦百姓之苦,乐百姓之乐。”
“不如朕这个皇帝由你来做?”弘历半开玩笑半认真,“泱泱华夏,也并非没有女人做过皇帝,朕看武则天那个皇帝做的就很好。”
富察玉竹却摆手又摇头:“臣妾这个皇后已经做的差强人意了,做皇帝只怕会要了臣妾的性命。”
“朕也觉着皇帝不是人当的。”弘历说这句话虽然有点儿自己骂自己的意思,却也算是语出肺腑,“只盼永琏将来不会在心里骂朕。”
富察玉竹打量着弘历,总算问出了这么多年来,她总用来调侃,却从未认真问过的话:“皇上总说自己不爱做皇帝,究竟是真的,还是随口一说?”
弘历楞了一下,左手搂住富察玉竹的背脊,右手搂在她腰上。“将来朕和你的园子建好了,你就知道,朕说不想做皇帝,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你知道为什么不论老五做了多出格的事儿,朕都袒护着他么?”
“和亲王是皇额娘亲自养大的,有如皇上的亲生兄弟。”
“这只是原因之一。”弘历嘴角微挑,仿佛心有向往,“最主要的,是因为老五过得是他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像他帮朕完成了朕的心愿一样。所以,不论他做多少离经叛道的事儿,朕都会护着他。”
富察玉竹终于彻底理解了,她伸臂搂住弘历,半晌才说:“皇上有臣妾守在身边,臣妾与皇上总是风雨共担的。”
“兴许朕也是个幸运的。”弘历挑了挑眉毛,又不正经起来,“将来永琏‘突飞猛进’,朕就归政退位,你我愿意在园子里待着就在园子里待着,愿意去江南就去江南,愿意去塞北就去塞北。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都觉得挺美。”
乾隆八年五月,桃花落尽,桃子长出来的时候,弘历收到了伊犁彻底归大清所有的奏折,岳钟琪他们也在回京的路上,不日便能抵达,亲自向皇上复命。
弘历心里很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展开一卷圣旨,写下了对各人的封赏。没过几日,达瓦齐成为俘虏,准噶尔叛乱完全平定的奏折也送到了京城。这回不是福无双至,而是福不单行,弘历心情激动,当即走出勤政亲贤殿,骑上快马奔回紫禁城,在奉先殿里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