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陵赶到冤魂聚集之地的时候, 发现聚集中心已经成为了一个漆黑翻涌的大漩涡, 漩涡纠结着四处的海水, 形成了一道高高的水柱,四处海水飞溅。
无数魂魄尖叫着被卷入水柱当中, 被扭曲成一团黑色的烟雾,嚎啕声、尖叫声、咒骂声和狂笑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让顾陵听不清别的声音。
耳膜刺痛难当,顾陵一手按了按眉心, 另一手持了长绝,强自按捺着朝漩涡中心地去,他灌注了灵力,还未等靠近, 便又听见天空处铮然一声嘶鸣。
似乎有无数的乌云被卷挟进了那高高的水柱,近天的一侧泛起了风暴将来前的蓝色,有股力量吞云覆海,在沉沉的威压当中顾陵听见沈秋鹤的声音:“萧宁有没有告诉你,他在杀梵落花之时,听见她说,必定要你们后悔?”
顾陵冷道:“我倒要看看,她会如何让我们后悔。”
话音刚落, 一个人影便突兀地自水柱尽头出现, 顾陵握紧了长绝, 冷着脸迎了上去。
秉烛长绝同出之力, 对始灵绝不可能毫无影响, 他如今重伤,正是斩杀的最好机会,即使他召唤出了别人来为他作战,别人的力量也势必受到他自己的影响。顾陵握着剑冷静地想着,感觉自己手心处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伴随着一阵没有来由的慌乱,顾陵闭了闭眼睛,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用了最为简单的剑招,向来人刺了上去。
记得他最初学剑之时,有人便说过,最简单的剑中才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所以这一剑十分古朴,但被他灌注了神力,威力极大,顷刻之间破开了水柱周围层叠的阴云,在混乱中划出一道破空的声响。
“叮”的一声,双剑相撞。
顾陵却完全不敢相信地蓦然睁开了眼睛,急急地收回了剑势,对方的剑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掠过,在眸中映出一道寒光。
“小……小七!”
他失神唤道,可是白裕安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面色僵硬地又对他使了一剑。
“小七!”
“哈哈哈哈……”
漫天散射的光线中突然传来沈秋鹤幸灾乐祸的笑声,他似乎开心得不得了,语带戏谑地道:“如何啊?”
顾陵一边接着对方的剑招,一边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叫我对他做了什么,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难道不是你吗?”沈秋鹤回道,“若不是他私自背叛,跑去给你通风报信,你以为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顾陵凝神去看,却发现白裕安的眼睛当中没有眼珠,只有一片混沌的白色。
“你为什么不离开妖族,为什么不多等我一段时间……”顾陵看着他十分熟悉的一招一式,痛心地唤道,“小七,你醒醒!”
“你可知他为何如此尽心尽力地为妖族办事?”沈秋鹤调笑道,“他是梵落花的儿子啊,当初我都没想到她能对自己的骨肉下如此狠手,说到底,她对这个孩子,恐怕也没什么感情……”
他正说着,白裕安突然使出了一招,这一招顾陵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招是他下山时在游侠儿那里学来的,回去后教过萧宁,教过冉毓,教过所有跟着他的师弟。当初白裕安学剑学得慢,他叼了根狗尾巴草坐在石桌前看他一遍一遍地练,直到落日西斜、暮色四合。
他还记得当初白裕安学完了这四招之后很高兴,眼神晶亮地望着他:“多谢师兄,这还是我第一套完整学下来的剑招呢,以后就算拿出去跟人吹水都有的说了……”
顾陵漫不经心地揉了揉他的头,道:“笨,你好好学,以后一定不止学会这一套……剑是用来杀人的,你学了这四招,以后便可去对抗那些坏人,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可这剑最终用来杀的人却是——
他听见白裕安启唇念着,声音干巴巴的,一丝感情都没有。
“大漠沙如雪……”
剑光如荒漠扬沙,纷纷扬扬地自天空飘洒下来,顾陵接了这一招,长绝架住他的剑:“小七,停下!他用什么控制了你?”
他不知是被东隅之血所控,还是被始灵其他操纵人心的法子所制,竟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抽剑便使了第二式。
“燕山月似钩——”
顾陵少时偷懒爱玩,并不怎么爱用剑,因而剑招只图风雅,伤人之力却小,白裕安用他教的剑招,不知是不是最后的挣扎。
他的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弯,染了污渍和血迹的破旧白衣在风中翩跹而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
顾陵好几次都攻到了他的咽喉处,却都在最后一刻停了手,剑尖从他脆弱的喉咙前划过,只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白裕安下手却不留情,虽伤不得他,但有好几次剑风就在他喉前掠过,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顾陵御风上浮,看着自下而上追他上来的白裕安,心头一横,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样东西,银色的光线在他身后急剧扩散,最终形成了一面晶亮的镜子,那面镜子并不完整,有四道细细的裂纹,是破碎后再度黏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