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在府上装神弄鬼的，就是你吧。”顾擎轻蔑道，“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这儿一开始烧瓷，窦翁的鬼魂就出现了。”

庄姚惨白了脸，颤抖这双唇，这时，却被护卫从背后猛踢一脚，令他吃痛蹲在地上。

顾擎冷眼瞧着，道：“你为什么要偷这西域大青？”

“为了给你报应。”庄姚愤愤道，“你当年盗走青料，用卑鄙的手段打压窦翁一事，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了吗？”

“你在说什么？”

顾擎以目示意押注他的护卫。

“别装了……唔啊！”脑后一阵钝痛，随后，庄姚失去了意识。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吉时一至，顾家窑厂外点了两串“满山红”炮仗，烧制九锡的仪式热热闹闹地开场了。顾家窑厂所有的工人都参与到这份工作中，一时，顾家窑厂似乎迎来了过年一般，气氛红火热闹，昼夜灯火连绵，人声鼎沸，人人均是挥汗如雨。

顾擎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和物力。部分的工人做的是跑腿、清扫、端茶递水的杂活，只有顾擎所亲自信任的能工巧匠才被允许直接参与到制瓷过程中，为了就是保证这一次绝对不可出错。

烧瓷先需造瓷坯。瓷坯分印器和圆器两种。圆器供大小家庭、各色人群生活所用，占瓷器数目的十之**，一般都是在造杯盘上，一手旋盘，一手拇指薄旋其上而成。而印器则用于形状不规则的器物，需要用黄泥塑好模子，再和上白泥，以釉水涂合其缝而成。这次的九锡，因为模仿了上古时候铜器的形状，即便是圆器，也需要刻上凹凸的纹饰，因此制坯多以后者为主。瓷坯制成之后便要过釉，釉汁需要提前调制而成，诸器过釉时，从内至外，底色自然流遍，花纹由人工绘上。画釉之后，便要将瓷器装入匣钵入窑烧制。

用于生产青花瓷的青料便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那青料，亦即无名异，可分上中下三品。调研时颜色深黑，在炭火中锻过后，上品出火如翠羽，中品微青，下品近乎土褐。近年多以浙料为上品，而顾擎手上的西域大青，出火后靛蓝流紫，确是举世无双。

工程进展到第二日，朱棣和朱允炆闻讯前来探访，顾擎抽空要来招待，却被朱棣拦下，说是为了不妨碍工事，由他自行参观。朱棣带着朱允炆这跟屁虫在窑厂闲逛一圈，命手下人将工匠们都慰问了一番。两人在窑厂中闲逛，朱棣多半是给朱允炆当下人使唤用的。半日之后，朱允炆收获颇丰，志得意满地回了王府。

这一行，他原想安抚一下庄姚理应暴跳如雷的情绪，却怎么也找不见他。他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同别人问起。

虽说只有小小九只瓷器，但兹事体大，从制坯到烧制，整整花去了五日光景。朱棣来访之后，过了三天，才从顾擎那儿得了消息，请他来参加御用青花九锡的收官之礼。

朱棣抵达窑厂，见来迎的顾擎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疲倦的笑意，顾朗也开怀地对他们行礼。

“顾老板，这回真是辛苦你了。”

“欸，有劳王爷挂念。为了皇上烧瓷器，这可是鄙人生平第一回，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累呢！”

顾擎请他们上座，奉茶递水，四人寒暄一番。

朱允炆迫不及待道：“我们能见到皇爷爷的寿礼了吗？”

“呵呵，殿下等不及了。”顾擎捋须道：“朗儿，你亲自将九锡拿来交给殿下和王爷吧。”

“知道了，爹。”顾朗应声道。

“顾少爷，我同你一起前去如何？我已经等不及了！”朱允炆喜道。

“即便你早去，也得拿到这里再打开。”朱棣泼他冷水。

“没关系，我只是想再去窑厂中看看。”

顾朗看向顾擎，以示询问，顾擎看了看朱棣，朱棣沉默地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

朱允炆踏着轻快的步子离了窑厂的厅堂，走过了走廊。顾朗一直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眸望他一眼，愈发觉得自己前方坦然而行的身姿惊人的秀雅动人。

他本就喜好男色，但既然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他也不敢动什么邪念，只好埋头，亦步亦趋跟着。

走到尽头，朱允炆停了下来，顾朗一时不备，凑近了他，鼻中窜入一缕幽香。

“顾少爷，顾少爷。”朱允炆叫他两声。

“啊，怎，怎么了，殿下！？”顾朗心猿意马。

“接下来还需由你带路，我可不知道该怎么走啊。”

“是是，是我失礼了。”

朱允炆一笑，后退两步，落到了他身后。

他们从一条回廊穿出，眼前骤然开阔，方圆数十丈，堆满了陶坯、造杯盘、成品与半成品，锻炼的窑子拱起如丘。朱允炆不禁出声感叹：“这么大规模的窑厂，都是顾老板一手建立的吗？”

顾朗颇为得意道：“家父也是白手起家，辛勤奋斗数十载，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他们走到一列陈列在案的锦盒前，顾朗道：“这便是九锡了，你们几个，把它运到前厅去。哎呀，别用手啊，摔碎了怎么办？什么？用车推着走啊，这都不知道了？”

顾朗专心指挥着工匠们，他们则听他调度。

因此，谁也没注意到，朱允炆悄悄挪动了脚步，踩散了他脚边堆成圆圈的香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