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用那只奇异的灰色瞳孔打量他,道:“主子,算一卦吧。”
朱棣点头,“乐意之至。”
姚广孝便被请到朱棣对面入座,将他的黑金铜钱袋摆至朱棣面前。
朱棣熟练地将掏出铜钱拿在手中,心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朱允炆的容貌,随后,将那铜钱抛了六次。
姚广孝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铜钱呈现的结果。
他将铜钱复又一一收入袋中,道:“遇革之屯。看来主子这局,已由变革趋向屯聚。变爻在六三、**。六三言:‘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爻辞言:‘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既吝又吉,既得又不得,难怪主子如此烦心。”
朱棣不经道:“敢问先生,那究竟是得还是不得?”
“非得与不得,而是既得且不得。”
“怎能既得既不得?”
“万事万物皆分阴阳,六爻之中,亦是如此。六三为阳位,**为阴位,现下阴得,阳不得,岂不就可能了吗?”
“阳得是否就比阴得顺利呢?”
“阴阳虽有主客之分,但舍此无彼。”
朱棣喟叹,“先生,我究竟该如何做呢?”
姚广孝摇头道:“终究是个屯卦,卦主屯聚,还未到明朗的时候。”
“如何令其明朗?”
“上水下雷,水自高处流向低处,是自然之势,而随着水流向下囤积,有朝一日便会遇到新雷,到时局面自然破解。”
“先生,我明白了。只是不知不破局之后,该当如何?”
姚广孝神秘地一笑,道:“那又是另一卦的事了。”
朱棣被算得多了,知道一段时间内,只有第一卦是灵的,也就知道不该再算。因此,心中纵然有许多困惑,也唯有自己多加思索领悟。他正要谢过姚广孝,南宫凌从门外跃进来,走到他们身边,道:“主子,又在找这和尚算卦了啊。”
“怎么,你也想算?”姚广孝觑他一眼,冷冷道。
南宫凌连连摆手,“唉,我可不信这个。”以他从前梁上君子的身份,若是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可就别想有睡上一个好觉了。
“朱凌,不可无礼。”朱棣连忙阻止了,叫着他在人前的名字。
为了掩盖他从前的身份,也是欣赏他的证明,朱棣特意赐了朱姓,让他入了王府的籍。因此,除了朱棣之外,众人只知这个跳脱的仆人名为朱凌,而不知他的原名。
姚广孝同样不知他的案底和暗卫的身份,却也知道这家伙在朱棣身边的地位特殊,也就不予他多做计较,道:“任他如何叫我,不过是不同之名而已,于我之实而有何妨?”
朱凌踩着台阶就下,“和尚,咳,师傅说得妙,这番见解,真是造诣非凡。”
“少贫了,你来做什么?”朱棣打断他。
“主子,我是想向您通报一声,前任提案使找着了,现在照您的意见正带回北平,不过窦滔确实已经过世了。”
朱棣微锁眉头,“他怎么死的?”
“据他的家人说,是积郁成疾,再加上操劳过度,一年之前猝死的。”
“问过窦家人当年的案情了吗?”
“问过了,留了笔录,您要就立马拿给您。”
“嗯,去吧。”朱棣点头,又叫住正要回返的朱凌,道:“这事,先不要告诉允炆了吧。”
“得嘞。”
朱凌轻点足尖,三两步就不见了踪影。
姚广孝恍若未见,道:“主子,独闇告退。”
“我送先生。”
朱棣亲自陪姚广孝走出房门,又走过一段游廊,直送到花园门前,再度回到饮风阁中。朱凌已坐在桌边安然饮茶,桌面上放着一折纸本,正是窦家的笔录。
朱凌见朱棣专心地翻看笔录,悄声退出了房间。
屋外,残阳已落,蝉鸣蛙叫此起彼伏,风开始有了一丝凉意。
朱凌偷偷潜入王府的地窖中,提了他特意存放此地冰镇了一天的黄酒,飞身跃至庭院绿油油的柳树之上,找了根合适的树枝躺下,跷起一条腿,迫不及待地拔开瓶盖,啜了一口冰爽的酒。
“嘶!人间美味,人间美味啊!”
细软的柳条拍打过他的脸颊,他无比享受地啧了啧舌头,舔过唇边的酒渍,“要是现在再有一只又肥又腻的烤鸭摆在我面前,那简直和身处天上的仙宫没什么区别了!”
“恩人大哥,我请你如何?”
他循声看去,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立着,正笑盈盈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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