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中两扇相对的雕花木窗敞开,远望可见深青色的夜空与璀璨的星光,远处朦朦胧胧的灯红酒绿,和着嘈杂的蝉鸣和微凉的夜风,齐齐送入画舫之中。
朱棣起身,换了较暗的一盏红纱灯笼。
登时,船中铺满暧昧的红光。
朱棣回返,为他斟了一杯淡酒,道:“这事就不需你操心了,这两**风尘仆仆,奔波劳累,还是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多谢四叔。”
朱允炆将酒盏接过,左手拢袖,右手将酒送入口中。举止之优雅流畅,令朱棣心下一惊,道:“允炆,几年未见,你喝酒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了?”
朱允炆将酒吞咽了,淡淡的酒味在喉间回绕,“我时常在夜里小酌,久了也就惯了。”
“一个人吗?还是和你那位长孙妃?”
不知怎的,他随口一句“你那位长孙妃”在他听来刺耳得很。他故意不去想这一点,道:“一个人也有,同妩儿与徐大哥共饮亦有,甚至偶尔,还会去秦淮河边的酒楼画舫里,听曲饮酒。”
朱棣惊讶地望着他:“真是没有想到,你……”
朱允炆又饮一杯,带着朦胧的醉眼望他,眼波渺茫,秀容微酡,“在四叔心目中,允炆只怕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大侄子吧。”
朱棣一时被这番秀色可餐的景象吸引了,喃喃道:“我若将你当作侄儿对待,照顾你、疼爱你,你不愿吗?”
朱允炆闻言望过来,朱棣的眼沉静无波,分辨不出内里情感。
朱允炆自嘲般笑了一笑,道:“允炆求之不得。”心中却有一股不甘不愿吊着,令他难受得很。
“哪里,是四叔有幸。”
朱棣报之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只稀里糊涂地应着。
朱允炆凝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船身原本平稳地行驶在水面上,忽而一滞,向相反的方向滑去。想是到了岸边,又向湖心驶去。朱棣起身,走出舱门,与南宫凌并肩而立。
夜凉如水,他也随之清静下来。
南宫凌将船桨拨水两下,不看朱棣,道:“主子放一万个心,这船由我好好撑着。”
朱棣懒得回答他,只眺望着远方水天之色。
“王爷,王爷。”
依稀听闻有人唤他,朱棣便让南宫凌向声来的方向划去。画舫转过一个弯,便见到有另一只画舫。顾擎父子正在立在船头,对他挥手。
二船并列,停在水面上,顾家父子跳上船来,对朱棣行礼,道:“王爷,您来游湖啦。”
朱棣点头道:“二位也有此雅兴。”
顾朗道:“还不是我推荐爹爹来的,否则他老人家除了应酬,哪会自己享乐?”
“朗儿。”顾擎忙道:“王爷见笑了。”
“有谁来了吗?”
一声轻浅的问询,朱允炆推开舱门,亦来到船头,站到朱棣身边。
“这位是……?”顾朗一见带了三分醉意的朱允炆,登时被他吸引了注意,连忙问道。
朱棣原本不想暴露朱允炆身份,但见这顾朗目光放肆,心中不快,不着痕迹地挡在朱允炆面前道:“这位是东宫太子的嫡子,当朝的皇长孙。”
父子二人急忙跪地行礼,道:“长孙殿下千岁。”
“平身吧。”朱允炆淡淡地说。
顾朗犹是不舍地瞧了他一眼。
“你就是顾家窑厂的老板吗?”朱允炆道,“我听燕王提起过。”
“承蒙殿下记得,正是鄙人。”顾擎恭敬地行礼。
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朱允炆对这商人全无好感,“听闻九锡烧制在即,怎么顾老板还有闲心来这画舫玩乐呢?”
“启禀殿下,”顾朗接话,“近日家中……”
顾擎忽而插口道:“家中事务繁多,鄙人心烦气躁,便让犬子带着,来什刹海散散心。”
朱允炆分明见得,顾朗面上,一抹疑色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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