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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过朱红的宫墙外悄然伸出的柳枝,吹过院落里怒放的粉嫩的桃花。鹅黄色的裙?在落英杂沓的青砖上婆娑而过,拂动一路芳尘。
皇长孙妃马思轻移莲步,穿过东宫春意盎然的庭院。
她正在前往书房的路上。
不消说,今日他的夫君,尊贵的皇长孙殿下,也当在书房中励精图治,读书修身。
她知道,对于一个优秀的妻子来说,她应当时刻站在自己的夫君身后,为他撑起一片家,哪怕这家只是皇宫中奢华而冷酷的一隅。夫君的寒暖、**、困倦,乃至身心的抚慰,都需要她时刻关注,及时给予他所需要的。
自她识字那天起,她就被爹爹请来的老师这样教育着。她知道,她的未来就是要在某一天,遵从爹爹的安排,嫁给某位皇亲贵族。
她今年不过十七岁,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行过及笄之礼之后,便嫁入了东宫,成为了同样尊贵的皇长孙妃。这远超过她预料的结果,却使她无比欣喜。更别说在见了她的夫君之后,那番俊秀的容貌与优雅的风度,令她那十几年来一直蛰伏在心中的情思,像是春雨润过竹笋那般,抽了芽似的生长。
为了名副其实地承担起这皇长孙妃之名,她更是日日谨言慎行,将所有的心思和努力都放在了关怀她的夫君上。
她正端着一碗温热的甜羹,为她的夫君送去。羹中散落柑橘、醪糟、圆子,浅浅的橙白色相间,由她亲手熬成,再调制成她拿手的味道。她的夫君曾对此赞不绝口。
除此之外,她还会准备不同的茶水及茶点,日日精心搭配着,为在书房中躬耕的夫君献上午后甜美的心意。她得知这一事在他人口中传为佳话之后,一直都觉得无比满足。
叩、叩。
她白皙而修长的手轻扣着门扉。
“进来。”
从门中飘过来似有若无的应答。她空出一只手推门而入。
一身素色常服的朱允炆正伏案桌前,听闻响动,将笔搁了,抬眸望向她。
“妩儿,你来了。”
妩儿。这是他在新婚之日为她起的表字,他说她既名为思,便取诗经“思无邪”之大义,单提“无”字,再辅以“女”部。这名字是属于他们之间独特的联系,即便是她最为亲密的女眷,也不能够随意用得。此刻,她听见他一如往常地,用着温柔的声音唤她。这声音有着胜于春风的慵倦与温煦,柔柔地吹拂过她的发鬓,吹落她耳中,吹得她面颊嫣红。
她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将头微微低着,柔婉地走到他身边,背却直直挺着,时刻不忘保持一位皇妃的优雅体态。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
她带些怯意地,将手中的圆子羹放在他桌案上的空处。
“又是这圆子羹吗?太好了,又可以尝到妩儿的手艺了。”他将书页闔上,捧起青花瓷盅,舀了一勺,嚼着口中的圆子。
“殿下喜欢就好。”余光可以瞥见他的柔顺的发鬓和整洁的黄玉冠,马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笑了,“听宫女说殿下昨夜三更才入睡,上午晏起了,便提早用了午膳,想必现在腹中已空。妾身特意为您熬了圆子羹,羹中的甜味也能助殿下开开胃口。”
朱允炆回望她道:“妩儿有心了,允炆不知该如何感激。”
马思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为他熟练地按捏着,纤纤玉手衬着素净的白衣。
“殿下,只要您好好休息,令身体无恙,便是对妩儿最好的谢礼。”
朱允炆轻轻点头。
“殿下昨夜为何难眠呢?”听马思如此问道,朱允炆回身望她。
感受到他的凝注,马思恍如惊醒般,轻颤着眼睫,咬了咬唇。她暗吸口气,鼓起勇气问道:“若是书房睡着不便的话,还是回卧房来睡吧。”
她勇敢地抬眸,这时,朱允炆却已将头回转了过去。
“昨夜下了雨,我喜爱得紧,便看着书不舍得睡了。我还是待这阵子的课业完成之后,。妩儿,愿你能谅解。”
这声音依旧是如此温柔。
“不,殿下,您不必顾虑妾身。”马思急忙道,“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那是妾身求之不得的事情。妾身只是担心自己不能照顾好殿下……”
朱允炆背对着她摇头,道:“不,你做得很好。”
正待他再要舀起一勺甜羹之时,脚边的衣衫窸窣作响,突然间,露出一片漂亮的银白色绒毛。小小的尖耳钻了出来,抖了两下。
朱允炆无声地笑眯了眼。
巧致的脑袋,黑钻似的两粒眼睛,灵活的尖鼻,短短的四肢,银灰色的丰泽的尾巴。
成年的狐狸从桌下的软垫中醒来,起身,钻过他的衣摆,乖巧地蹲在他身旁,黑亮的小眼睛望着他,鼻翼耸动。
朱允炆脸上的笑意舒张了。
“银雪,你又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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