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道:“我自然也很奇怪,便加派了人手,追踪户部的粮车。结果发现从户部转至国库的过程中,有一部分的粮车中途改道,前往了另一处粮仓……为了不打草惊蛇,销毁了证据,锦衣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中查探。但我猜测,或许是户部中有人大规模私吞官粮。”
朱棣又道:“都察院可知此事?”
毛骧低低一笑,不掩轻蔑之意,“都察院的行事方法与我们不同,现下只怕已经从户部悠然离开了。”
朱棣暗暗揣测他话中的意味,料想不便参与锦衣卫与都察院之中,便道:“大人到我这儿来不仅仅是想告诉我这些事吧?”
“殿下英明,下官前来,是想将一件事告诉殿下。”
朱棣颔首,毛骧接道:“殿下可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户部侍郎郭桓郭大人亲自盘问过景清景照二人,甚至以冒犯朝廷命官为由,将景照带回了户部。”
朱棣故作惊讶道:“郭桓想从他们口中知道什么?”
毛骧抬眼,有一瞬间,暗藏机锋的目光直直落到他的面上,“您的事,殿下。郭桓盘问的,都是关于您的事情。而且,他还暗中打听今晚同您一起回城的人的身份,不过您将皇长孙藏得很好。”
朱棣略略放下心来,他并不想给朱允炆带来麻烦。
“殿下,”毛骧唤他,“我猜测您在与景家兄弟相处时候,无意间接触到了什么,却又令郭桓不确定能对他造成多少威胁,他才想尽办法想要查探您的言行。不过无论如何,多亏了这一遭,我们总算确定了主事者中的一人。”
朱棣赞许地笑道:“毛指挥使不愧是锦衣卫的统领,能将这样几件小事联系到一起,得出足以服人的结论。”
毛骧拱手,“殿下过奖了。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将相关的事情一一告知下官呢?”
朱棣淡笑,望着他道:“所以本王现在是在被锦衣卫质问吗?”
毛骧缓缓地低下头去,“不是的,殿下,下官以个人的名义,请求您协助我调查这件事。”
平日里,锦衣卫同朝中官员很少往来,毛骧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因此众人见了他,莫不是敬而远之。毛骧自然也不屑同他们来往,说话间向来公事公办,不讲情面。现在,在朱棣面前,他却不由自主地,采取了恭敬的姿态。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朱棣燕王的身份,也不是为了向他探知情报,这种恭敬是难以抑制、自然流露的。
锦衣卫这几年来一直关注着各位藩王的动向。毛骧很清楚,朱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宫中才志过人却又力求自保的四皇子,他身边的将领与谋臣、燕地的朔风和黄沙,这些沉沉积累起来的岁月,彻底地磨砺了他,使他的身上,再没有留下任何属于江南的烟雨之气。
这种情感如实地传递给了朱棣,甚至令他由衷惊诧。不过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示意毛骧朝他靠近了些。
***
这一天可真是把朱允炆累得要命,他几乎是沾枕即睡,一睡便到了隔天日头高升的时候。
他去前厅晃荡,想要找点点心充饥,却看到前厅已经坐了几名官员,正同朱标谈论政事。朱元璋有意培养朱标,因此特别鼓励这事,再加上朱标待人和善亲近,大小官员更是天天往东宫跑得不亦乐乎。
朱允炆偶尔也会加入他们,因此众人乍见到他,并不惊讶。朱允炆向他们打了招呼。众人行礼之后,朱允炆坐到朱标身边,若无其事地伸手抓过桌上精致的宫廷糕点,心里却开始怀念起长江的水产来。
众人凑巧谈到了科举之事,其中一位两鬓已白的主考之人随口说道:“今年的举子也有几个不错的,我的门生中就有一位陕西士子,名为景清,长相斯文儒雅,学识同文采均有过人之处。”
朱允炆听到了景清的名字,心中默默点头,赞赏这位考官为伯乐。
“不过他今天还找到我,说是他的哥哥被户部关押了,想让我出面救他出来。”考官捋捋胡须,啧啧而叹,“也不知他哥哥犯了什么事,竟要户部亲自捉了去。若是日后留下什么污点,他这条仕途恐怕就迈不出去了。”
“什么?!”朱允炆惊叫出声,一时满屋之人的视线都转到他身上。
朱标看向他,摇头道:“允炆,不可无礼。”
朱允炆被众人齐齐盯着,面上一赧,道:“昔者桓公不计射钩之过,重用夷吾以霸天下,我们怎么能因为他人之过而埋没人才呢?”
众人纷纷赞同,朱允炆心中想的却是,景照怎么会被户部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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