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允恭笑道:“家父可是训练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我嘛,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唉,徐兄又妄自菲薄了,我只说想见胡惟庸,你还真把我给带来了。”
“殿下的手段也叫下官大开眼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圣上派人调查你的?”
朱棣报之一笑:“他刚跟上我就察觉了,我怎么说也是在战场中长大的,再加上你那英妹,时不时偷袭我,要和我切磋武功,长此以往,这点本事我又怎么没有。”
“英妹啊……”徐允恭像是想到了什么,步伐也轻快了些,“自从做了燕王妃,她在人前可是收敛了不少,竟还有人夸她贤良淑德,风声传至家父耳中,乐得他差点没把舌头咬了。”
朱棣摇头,“谣传、谣传。”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我同家父拿英妹素来没有办法,她在你身边却乖顺得很,而殿下嘛,也有令自己没有办法,想到就头大的人。”
“咳咳。”也不知朱棣想到了什么,叨叨了一句,“小兔崽子。”
“什么?”徐允恭没听清。
“无妨。”朱棣勾起嘴角,笑中带了一丝莫名,就这么将这事糊弄过去。
谈话间,他们便穿过了阴湿的地牢,来到了胡惟庸的牢门前。不待朱棣主动,徐允恭便以为他探听风声为由,退到了地牢的入口。
朱棣心中感激,朝牢中望了一眼,在见到端坐牢中的人之后,掩不住心下的震惊。
只不过十多天未见,胡惟庸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不复冬猎那日的意气风发。现在他坐于简陋的天牢中,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胡茬丛生,原本瘦瘠的身体已不成人形,乍一看来,像是足足老了十岁。只是有一点未变的,是从他端正的身躯中所显露出来的,一如既往的近乎于傲的志气。
“丞相。”
朱棣愣怔了一会儿,选择了这个称呼低声唤他,声音在封闭的天牢中被放大了许多。
闻言,胡惟庸倏然抬头,见是朱棣后,眼中的光亮转为惊讶,欲起身却又坐回到原来位置。
“无事不登三宝殿,殿下。”
朱棣低笑道:“时至今日,丞相这又臭又硬的性子还是没怎么改变。”
“哼。”胡惟庸不欲与他多话。
朱棣向前靠近了些,“丞相,多年之前,我同你定下的约定,你是否还记得?”
胡惟庸忽然抬头望了他一眼,蓬乱的发丛间里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朱棣不再多话,静静等待。
胡惟庸终是慢慢起身,站到了他身前。
他二人只隔着一道坚固的铁制牢门,朱棣发现他身上血痕斑斑,脸上的肌肉也已有了扭曲,想是在牢中挨了不少刑。
“那么,殿下现在是否已经有了答案?”
说着这句话的胡惟庸,依稀有了从前睥睨的风范。
“其实答案并不难,只要调查一下那时丞相效命的人足矣。”
“殿下倒是很有自信。”
“那时你初任丞相,虽然伯温先生对父皇说过你的不是之处,杀了他却对你没有好处。但是还有一个人,他既可以令你心甘情愿为他做事,而且,伯温先生死后,他能直接获益——至少他本人是这样想的。”
“殿下说的这人,究竟是谁呢?”
朱棣低语道:“这人,不就是你的恩师李善长吗?只不过他怕是没想到,父皇在诚意伯死后,还是没有重新任用他。”
“呵呵。”胡惟庸习惯地捋了捋胡子,不置可否,“请容下官问一句。”
“丞相请说。”朱棣恭敬道。
“殿下可有证据?”
朱棣摇了摇头,“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是与伯温先生同为文官,又地位相当的,只有李善长和宋濂先生二人而已,宋濂先生志不在此,很早便退居东宫,李善长此人虽然平日隐忍不发,但却不是看淡名利之人。”
“殿下分析得条条是道,下官都觉得很有道理。”胡惟庸笑着,那笑中却隐隐流露出一股轻蔑,“只是,不想办法夹到尾巴,又怎么能抓住老狐狸呢?”
朱棣直直望着胡惟庸,“丞相的意思我领会了。”
被他灼人的目光相逼,胡惟庸竟不敢再看他,只偏过了视线,喃喃道:“殿下,奉劝一句,你还是锋芒太露了。”
“哦?”朱棣挑起一双修长的风目,“丞相竟会给人这样的劝告?”
胡惟庸忽然自嘲地笑了,“下官正是不信,才招致了这样的后果。”
他轻浅的笑声忽然勾起了朱棣一丝不忍,他忍不住想,若是父皇用人得当,此人或许能够堪比房杜,而现在,权势熏心,急功近利,实在可惜了。
“还有一事我不明白。”
“哦?殿下请说。”胡惟庸又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朱棣犹豫道:“丞相可否……曾行贪污受贿之事?”
胡惟庸怔了一怔,道:“罢了,下官也没什么好隐瞒殿下的了。起初的确身不由己,后来,也便被迷惑了。”
朱棣忽然有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他伸手攥住栅栏,激动道:“是李善长,是他诱导你的,对不对?!”
“是或不是又怎样,我已在劫难逃,不在乎会不会多一桩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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