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前方一片开阔,繁华的庭院与院方的屋舍尽收眼中,周身暖风阵阵,头顶蓝天白云,尚不灼热的春阳明媚而灿烂。
也亏得朱允炆能挑到这么一个好地方,朱棣惬意地眯眼,萦绕心头的沉重也消散了些。
耳边,是朱允炆尖柔的声音:“真舒服啊,要是御花园也像这里一样就好了。”
和朱棣不同,朱允炆是生在皇宫里的人,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外面几回,自然生出这样的感慨。
朱棣正待回答,却听见一阵喧哗由远而近,睁眼却见敬一亭中进来了一群监生。
他们所在的地方恰巧在敬一亭斜角的正上头,可以透过缝隙看到亭中人的活动,亭中的人却要很仔细地抬头寻找,才能看见他们。
朱允炆倒是觉得好玩,屏息凝神,趁着大好机会偷偷听他们的交谈。
只听得亭中喧闹过后,有一个监生低声道:“徐兄,刚才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也亏得你敢出言反驳圣上。”
另一人道:“要不是你最后改口,只怕会落得和赵兄一样的下场……”
“多谢大家关心,不才也是惜命之人,又怎敢顶撞圣上。”语气十分有礼,声音却异常沉稳,便是那位徐允恭了。
一位监生道:“你直言圣上不如古时明君,这还不算?”
徐允恭道:“各位恐怕当时已无暇思考。圣上会因此事迁怒我们,只是想严格国子监的纪律,他不想看到以后我们这些未来的朝廷官员会出现集体乱政的情况,因此才动了大怒。而这件事本身如何,圣上其实并不看重。因此,当有一人受罚,我们对之产生畏惧之后,圣上就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我那些话,其实是在暗示他多罚无益,只是可怜了赵兄……”
有人出言安慰:“徐兄无需过分自责了。赵兄之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凭你一人之力也无法改变。但是多亏了徐兄,其他人才没有受罚,徐兄是我们的恩人啊。”
朱棣心想,徐允恭不愧是徐达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才,不但聪敏细心,还通达人情世故,甚至有向皇帝直谏的勇气。和相比,其他的监生则远远不如了。
只听得一人突然愤慨道:“和你相比,那李佑就只会贪生怕死,真是没种!”
话音一落,只听见亭中一阵唏嘘感叹,间或几声怒言,很快也被制止了。接着便响起一阵乱哄哄的议论之声,听不怎么分明,反倒有些令人烦厌。
如此朱棣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心情,拉了朱允炆便从后面离开。
朱允炆比他动作更快,蹦蹦跳跳下了台阶,一个转角之后,便见不到他的人影了。朱棣大步追上,却听见前方传来了朱允炆一声尖叫。
朱棣心叫不好,以为朱允炆走得太快扭伤了脚,连忙几步上前,转弯之后,却见他和一个书童打扮的人双双倒在地上,似乎那人从山洞中出来的时候,刚巧和下山的朱允炆撞了个正着。
朱允炆从地上爬起,边拍衣服边道:“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那人也和他一样动作,不甘示弱道:“你怎么突然就跳下来了?!”
朱允炆毫无预料地被他这么一顶撞,顿时瞠目结舌,“你……你……我……”一双大眼慌乱四转,转到了朱棣身上,冲他委屈地喊道:“四叔!有人欺负我!”
朱棣也觉得那书童太过无礼,走到朱允炆身边,喝道:“你一个书童,架子倒是不小。且不说我们的身份,你见倒地的是一个孩童,也不该和他计较。”
那人揉捏着肩膀,打量了朱允炆一番,不甘道:“我也被撞倒了啊,我当然先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了。何况是他先将过错推在我身上的,我反诘一句,又不是要骂他!”
这人还真是得理不饶人,朱棣正想着干脆索性表明自己的身份给他一个下马威得了,却见他抬起的脸甚是秀美,肤白如脂,羽睫扑扇,下颔尖巧,心中顿时存了疑念。
见朱棣不说话,那书童抬头望他,莫名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却见朱允炆躲着朱棣身后,大咧咧对他摆着鬼脸,顿时心中一恼,连些微歉意都没有了。
朱棣暗中打量“他”,只见此人的衣服明显偏大了些,即便是灰布襕衫,也掩盖不了纤细柔软的身段;又见“他”露出袖口的双手,虽然沾了些尘土,却是细腻白皙,指如削葱;再者细听“他”的声音,更是比一般少年来得柔和宛转,当下心中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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