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标上了楼，朱棣将朱允炆从马车座位底下托了出来，帮他掸着身上的灰尘，责骂道：“你想出来的馊主意！

朱允炆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四叔，四叔~”朱允炆拽着他的袖子。

朱棣纠正：“叫哥哥。”

“哥哥，哥哥，”朱允炆觉得这个称呼很新奇，一边叫，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哥哥，咱们先去哪里啊？”

他二人此刻正坐在车中，命车夫随意走动。朱棣挑起了帘子，微冷的晚风携带着远处渺茫的乐声和胭脂粉腻之气，浪潮般打在他的脸上。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朱棣的心弦也为之沉醉。

一江碧水环绕王城，河岸两旁高楼鳞列，灯火烟色，倒映水面。波光碎烂如流萤，一轮半月如镜，倒映其上。河上画舫成列，拥金叠翠，灯火迷离间，隐约传来柔婉而缠绵的歌声：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朱元璋是平民出身，小时候大字不识一个，对这些文人之间风雅之事也敬谢不敏，至于声色酒乐，那更是他老人家的大忌。朱棣平日里虽然喜听这些靡靡之音，却不敢表现出来。而如今，他生平第一遭亲临这片秦淮风月、六朝烟水，怎能不如临仙境，心神荡漾呢？

思及此，朱棣虽然对朱允炆的莽撞仍有后怕，却怎么也硬不下心肠来怪罪他了。

七夕之夜，京城最为繁华的舟桥巷陌之处，搭起了临时的夜市。朱棣和朱允炆下了车，兴冲冲跑进人群中，这可苦了一班侍卫，原本的消遣泡汤不说，还把自己的人头都押在了这两位小祖宗身上。

街市的热闹堪比春节时候，沿街此起彼伏着叫卖，巧果经手巧的女子之手变成了飞天的织女形状，花瓜由圆滚滚的瓜果被雕刻成了凤凰和牡丹；胭脂香粉五色杂陈，浓香四溢，首饰铺前排列着各色式样的花胜……他们哪见过这些新奇玩意，一时都被吸引了。

朱允炆嚷着要吃巧果，朱棣只好被他拖过去，买了大大一个油纸包。朱允炆颤巍巍捧着，还要空出手来把巧果塞进嘴里。

那巧果混合了白糖、芝麻、面粉，入油炸得金黄酥脆，朱允炆倒是吃得慢条斯理，一口下去只咬下小小一个角。尽管如此，还是沾了一嘴的油腻。

朱棣在一边好笑道：“朱允炆，你是小猪啊，吃这么多。”

朱允炆正在兴头上，顺着他的话回道：“允炆是小猪，哥哥是大猪。”

死猪崽子！朱棣在心里狠狠咒了一句这笑得得意的家伙。

朱棣本来想帮他捧过纸包，又想掏出帕子来帮他擦嘴，他低头看着朱允炆，还没有动作，只见眼前一黑，一声闷响，各色巧果落了满地狼藉。

朱棣定眼一看，朱允炆被撞倒在地，吓得他冷汗直流，一个伸手赶紧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再一看，眼前站着一个衣裙飘飘、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姑娘也愣在了原地，看着满地的巧果不知所措。

朱允炆反应过来，嘟起了红润油腻的唇瓣，抱着朱棣脖子开始哭诉起来：“哥哥，坏人，坏人抢我的巧果！”

周围走过的人议论纷纷，闹得小姑娘面色通红，她朝朱允炆凶道：“喂，你说什么呢！别仗着自己小就乱说话啊，我什么时候抢你东西了，我那是不小心撞到的！”

朱允炆被她一吼，吓得直往朱棣怀里钻。朱棣平日虽然常常欺负朱允炆，可关键时候，一点也看不得他受人委屈，凛声道：“你这女的，明明是自己撞上来，嗓门还比谁都大。就知道在这里凶小孩子，连道歉都不会说。”

朱棣本就比她高了一个头，这话一出，将她的气势全给压了下去，她一时气结，想不到什么来反驳朱棣，只有凶巴巴地瞪了他们一人一眼。她又上下打量他们两个，朱棣身上还穿着偷来的侍卫的衣服，朱允炆出门前怕把衣服弄脏，也换了一套旧衣服。

蓦的，她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荷包，塞进朱允炆怀里。唇角一钩，笑容靓丽，眉眼舒展时英气逼人。

她大大方方道：“哟，这是哪里的穷公子和他的侍卫啊？本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这里面几十两银子拿去，够你买一个巧果摊了。要是还吃不够，没关系，到徐达大将军的府上，报我徐英的名字，要多少，给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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