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宁不明白,像楚玥这样外向的女孩,有什么问出口会难为情的问题。
“那个,就是你和顾向年住一个寝室的吧。”
“嗯,怎么了?”
楚玥咬咬牙,狠狠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
“那你一定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咯,能不能告诉我啊?”
“你喜欢他?”
陆宇宁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即使知道顾向年对楚玥完全没有超出同窗之情的想法,可蓦然多了一个“情敌”,那种感觉仍旧让他非常不适。
楚玥的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红晕,她点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慢慢的都是少女的柔情。
“我知道他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我就喜欢他那股冷劲儿,比那些只会打游戏泡妹油腔滑调的男孩都要好。”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他比所有男孩都要好,还知道他有一颗黄金一样专一的心,即使分隔多年,即使争执不断,顾向年对陆宇宁,一点都没有保留过、欺瞒过,他们之间的矛盾,只来源于看待世界的不同,还有尚显稚嫩的解决生存问题的手段。
垂下睫毛,陆宇宁遮掩着心里头的失落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玥的问题,或者用什么身份回答楚玥的问题。
作为顾向年的爱人,他有权利劝退第三者的觊觎。可作为隐藏恋情的夜行者,他不能不顾世俗的眼光,把一切潜于水面之下的涌动带到阳光下来。
关于我爱你这件事,从来都不可以被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
“或许你该亲口问一问他,我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收起油墨未干的打印纸,陆宇宁匆匆告别了一脸迷惑的楚玥。
冬天越来越冷了。
撑起雨伞,漫步在行人寥寥的主干道上,陆宇宁突然觉得很累。
成年后的每一步好像都很艰难,可熨帖着他内心的那份情感却时时驱散寒气。
顾向年是他的光,是他少有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世界的美好,是独属于他的艺术品。他用心收藏着过往时光里少年的一颦一笑,在快要承担不住压力的时候拿出来轻轻摩挲,就像雪夜里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点亮一根一根的蜡烛一样。
温煦很好、武思思很好、林青很好、姐姐很好、大伯很好、舅舅很好、外婆很好,所有的亲人朋友都是很好的,可他们不是能够敞开心扉拥抱取暖的对象。他们不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希望躺下同一张小床上的亲密爱人。不是能够放下伪装的坚强,把脆弱眼泪统统抛洒,大哭一场会伸过来抚摸他头顶的手掌。
可是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失望,像是寒风,刮得火柴的光快要熄灭。
他们不再信任彼此,不再依恋彼此,不再温暖着彼此。
就像一对在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旅人,行至分叉的路口,坚持着各自的目标,手中的火把却只有一只,不管给了谁,另一个都要注定沦入无尽的黑暗。
陆宇宁当然是希望顾向年能够实现梦想,成为一个让他爸爸,让所有人都瞧得起的人。但那条道路鲜花着锦,却容不下一个衣着寒酸,甚至都不是“灰姑娘”的人,仙度瑞拉能够穿上水晶鞋走进王宫里,自己算是什么呢。
“灰男孩?”
恐怕他走进舞会,都没有人让他抓住王子的手共舞一曲。
顾向年应该有华服、有烈酒、有王座、有皇冠。
当然,还应该有一个善良美丽的王后,就像楚玥一样。
而陆宇宁,阴沉狭隘,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看不惯权势,悲天悯人却又愤世嫉俗。
他自私自利地想要拥有顾向年的一切,要他体贴,要他理解,完全忘记了,这南瓜马车的魔法,只是仙女教母赐给的奇迹,想要从“灰姑娘”变成“公主”,需要的是穿上那双水晶鞋。
他累了。
陆宇宁试过砍掉自己的脚踝,鲜血淋漓的把脚塞进鞋子里,梦想着那样就能轻快地挽着王子的胳膊步入舞池。
只是每一步都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无助地在黑暗里哭泣得期盼着王子来拯救他却希望落空的时候,老国王沧桑的告诫会再次响彻他的耳畔。
“如果你是为了他好,就不该留在他的身边。”
顾青松是用了多大的毅力瞒下了那个谎言,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盆脏水,忍受着顾向年的怨恨,只为了这个没有血缘的儿子能够快活成长。
自己做得到这一步吗?
揭开了生命这袭华美的袍,看到了下面肮脏的虱子,他没有了痴心妄想的童话故事,火焰即将熄灭,最后一根火柴,他必须要决定,是拯救自己,还是点亮另一双手上照亮前路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