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慢吞吞地,可威胁的语气一点不少,气得安小斋的妈妈说不出话来。
顾青松打量了一眼程才,见他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其他几个家长的浮躁虚伪,便劝道:
“这位老兄,都是孩子,还是多宽容宽容吧。”
程才不屑地把烟头按到了蔡主任接桶装水用的纸杯里,走到顾青松面前,嘲讽道:
“就因为是孩子,所以在学校才该认真教育,家长老师都不管,哪天去大街上这样乱搞,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多可惜啊,是吧。”
陆宇宁双眼一红,他和程才并不怎么亲近,小时候没相处过,长大了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又见不了几次面,没想到,他不仅替自己来见老师,还帮着自己出头讨说法,生怕委屈了他。
见顾青松都不再言语,程才又一副社会大哥大的痞样,安小斋的妈妈嚣张跋扈的气焰也弱了一头,狠狠地推了儿子一把,让他去道歉认错。
安小斋李奇虎听了程才的威胁,都虚得很,连忙弯腰认了错,只有肖央上前的时候,陆宇宁难堪地把头撇到一边,不去看他。
一场闹剧散场,保卫处的蔡主任和两个班主任都保证,一定会监督始作俑者去贴吧上澄清,尽量减少此事引起的风波,程才才终于罢休。
各家的家长领了孩子回家,陆宇宁也跟着程才舅舅下了楼,他放心不下顾向年,一步三回头,走到半路,程才叹了口气,靠着大路边上的法国梧桐上抽起了烟,等着侄子要等的人。
不一会儿,顾青松领着顾向年下了楼,去楼边的停车位拿车,陆宇宁连忙追了过去。
顾向年依旧十分不情愿地走在矮了他一个头的父亲身后,见到陆宇宁还在等他,脸色稍霁,故作轻松地说道:
“等我,我会帮你收拾那三个人的。”
这句话听在陆宇宁耳里,既甜蜜又苦涩,到底是自己把他拖下了这滩浑水,怎么能再让他为了自己犯错。
顾青松摇开轿车的门窗,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两个少年,开口说道:
“上车吧。”
陆宇宁见顾向年杵在原地不动,陆宇宁忍不住劝了一句,
“听你爸爸的话。”
顾向年见不得陆宇宁难过,只闷闷地扯开后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顾青松惊讶儿子居然会如此顺从,深深地看了陆宇宁一眼,驾着车走远了。
陆宇宁站着看了车影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舅舅还等着自己,红着脸跑回梧桐树边,两个人点头示意,一前一后地朝学校大门走去。
说好了陆宇宁要去舅舅家避两天,毕竟桃李园的邻居都是熟人,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他们耳朵里,都变成了人人谈论的笑话,程才带着侄子回了趟家,坐在沙发上等着他收拾衣物,眼光扫过茶几上妹妹母子俩的合照,心中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等陆宇宁忐忑地拎着个小行李袋子出来,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拍了拍和自己一样高大的血亲,沉声道:
“小宁,你过了今年也要满十八了吧?”
陆宇宁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舅舅会审问他自己和顾向年的关系。
“嗯,过了明年正月,就十八了。”
程才搓了搓食指,望着自己侄儿清澈还未染红尘的双眼,连嗓音也低哑下去,
“这么快了啊,当初我就是这个年纪去坐的牢,留下你妈妈和外婆相依为命,你母亲本来商量好了另一户好人家的亲事,可那家听了咱们家出了我这个劳改犯,立马就来退了亲,最后你妈才无奈嫁给了无所事事的你爸。”
程才像是想到了自己一家的悲苦,尾音都带了点沙哑,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懂得,很多时候不是人该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身后背负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人生,你也长大了,该为你妈妈想一想了。”
听到程静的名字,陆宇宁心中的惭愧又泛了起来,不敢再直视舅舅的眼睛,也没脸做什么承诺。
程才心里压抑着,终究还是觉得陆宇宁算是个大人了,有些话,不和他说,以后侄子会埋怨自己的。
“其实有件事不该告诉你,你外婆和你妈妈都觉得你还小,还要准备考大学,可我怕,怕要是不告诉你,你就会后悔一辈子的,既然你已经晓得自己成年了,那舅舅还是和你露个底,你也好有个准备。”
陆宇宁满脸疑惑地抬起头,他不明白舅舅言语之间的犹豫是在意指什么。
程才又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才像是解脱一般,低声道:
“你母亲查出了癌症,正在省城准备手术。”
“轰!”
陆宇宁只觉得晴天霹雳,浑身的毛孔都收缩了起来,胸口像塞了块石头,眼睛却又酸又涩,不论怎么眨,都止不住泛滥的洪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