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宁啊,你们班是不是新来了一个转校生啊?应该是姓顾的。”
陆宇宁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周老师突然提到了顾向年。
周老师取下了厚厚的眼镜,揉了揉眼角,回想起第一场饭局的排场,才又开口道:
“今天那个转校生的爸爸请了我们一干老师吃饭,让我们多照顾这个孩子,校长还亲自给我们介绍认识。你知道的,学校接收转校生都是有规定的,哪有校长带着来报道的,我好奇翻了档案,才知道他在以前省城的学校打了架,还把同学打成了脑震荡,这才转到我们江城来,因为他爸是千城地产的老板,承诺了给学校捐助学基金,校长才破例接收了他。所以,小宁啊,你要记住,这种问题学生,以后在学校遇到不要去招惹他,免得惹些麻烦,要是他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安排换班。”
不同于象牙塔里那种单纯的教师,周主任因为从事招生方面的工作,少不了应酬三教九流的社会人士,所以对成人世界的这些弯弯绕绕懂得多,心里也担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平白遭灾。
陆宇宁心里恨恨地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顾向年想打人就打人,打完了就跑,日子依旧过得舒舒服服的,我就只能避而远之,凭什么。
我不仅想招惹他,我还想拿个麻袋套住他打一顿呢。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在长辈面前,陆宇宁还是始终扮演着乖乖宝宝的角色。
“那他为什么打人?总不可能他看不顺眼就打人吧,那我怎么躲他。”
陆宇宁不怀恶意地想,肯定是这个瓜娃子顽劣不改,被人见义勇为收拾了才动手打人的。
毕竟自己曾经也因为顾向年,平白受了多少校园冷暴力。
周老师打了个饱嗝,揉着胖胖的有些松弛的两颊,轻声道:
“听他爸爸说,是因为上学期他母亲去世了,学校有人乱传谣言,才起了纷争的。”
这下陆宇宁不说话了。
自己有爹和没爹差不多,但总还是知道父母健在的,而顾向年真真实实的失去了一位至亲。
他不想恶意地揣测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是悲愤伤人还是迁怒无辜,毕竟亲人走了,没人能要求当事人足够冷静。
告别了热情挽留他吃点心的周夫人,陆宇宁打算去看看爷爷奶奶有没有平安到家。
等到达大伯家时,屋子里只剩下奶奶一个人了,爷爷陪着老同事和学生去KTV唱老歌了,伯父一家安排亲戚们搓麻将还没回来。
文绣心有些疲惫的躺在老人椅上,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只比丈夫小了三岁,如今也六十有七了,折腾了一天精力有些不济。
看着像小白杨一样高高白白的孙子,知道他挂念着两个大家长,老人欣慰地拉着陆宇宁的手,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一个观音玉像和一个弥勒玉像。
“这个观音菩萨是给你戴的,弥勒菩萨是给你妈求的,男戴观音女戴佛,我买来以后又放到慈静庵让智光上师开了光对着颂了半年的经,是有灵性的,能保佑你们娘俩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玉石特有的温润触感滑落在掌心,像是童话里人鱼的眼泪。
“我老婆子啦,也不知道能活多少年了,不盼着你们出人头地让我有脸面,这些身外物也带不进坟墓,唯一的期盼就是咱们一大家子都能平安康健。你大伯大姑我还能日日见到,帮着看顾些,你和你妈住在桃李园那么远,我一个分了家的婆婆,不好常去叨扰,所以啊,小宁,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奶奶为了看你把媳妇带回来,也会争着多活几日的。”
陆宇宁鼻子一酸,轻轻伏在奶奶的膝上,哽咽道:
“奶奶你别说不吉利的话,你才六十,年轻得很呢,我以后要晚点结婚,起码四五十岁,到时候你才能看到重孙子,要是喜欢他,怎么也要宠他到长大成人。”
文绣心轻轻的地抚着孙子后脑勺柔顺的短发,温柔道: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人老了就会死,不说就不会死了吗。今天你爷爷办酒,我是越发地觉得当年笑笑闹闹的亲人们都少了,唉,我也不想活成千年的王八,能照顾的也就你们这一世了,哪能指望看着再下一代长大呢,只是你爸爸是个不省心的,要是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们啊。”
怕奶奶触动情思伤了身体,陆宇宁说了好多自己小时候的趣事逗她开心,等文绣心渐渐闭上眼小憩起来 ,才帮她盖上被子离开了伯父家。
握着两块承载了无限关爱的青色玉佛,陆宇宁只觉得沉甸甸的。
他不是个家庭观念重的人,父母婚姻的悲剧是血淋淋的例子,甚至因为憎恶陆尔然的风流自私,他早已下定决心要独身一辈子。
可来自大家庭的关爱,又不时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播下一点温柔的种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