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结束前半小时，郑欢欢用回宿舍整理材料如此正规的借口，正大光明的在众人面前早退了。

出了操场，她一个转身，去了宿舍楼的反方向——校内商业街。

……

提前买好明天要吃的早餐，又买了一杯果汁，从商业街回去的路上，她拿出手机，照常给梁亦然打了个电话。

九点到十点之间，这是属于她们姐妹的时间，只要不是特别特别忙，她们都会下意识的结束手边的工作，哪怕不能结束工作，也要时时刻刻带着手机，就怕错过对方的来电。

平时郑欢欢打过去，几乎听不到第二声响，梁亦然就把电话接起来了，可今天郑欢欢等了七声，就在手机都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梁亦然的声音才姗姗出现。

而且带着不容忽视的疲惫。

“欢欢。”

照例，她先唤了一声郑欢欢的名字，以往平静淡然的声音，今天有些沙哑了。

郑欢欢喝果汁的动作一顿，她松开吸管，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今天医院太忙了，抽不开人，我们这些见习生都要留下加班。”

梁亦然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别人在说话，郑欢欢眉头更皱，“你还没回家？”

“快了，”梁亦然静了静，“忙完就回去。”

郑欢欢一时没有回答，她早就知道医生这个职业有多忙，外科医生更是恨不得一分钟当十分钟使。尤其前期见习实习的时候，谁都管得到她，谁都能使唤她，别人只知道外科医生听起来很厉害，却不知道这厉害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来构造。

更不知道除却时间之外，她们牺牲了多少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电话里嘈杂的声音变少，一串快速的脚步声出现又消失，梁亦然走到没人的地方，小声叫她：“欢欢？”

“嗯，在呢。”

郑欢欢回答的很快，从语气中也听不出她情绪的变化，不等梁亦然继续问，郑欢欢就已经轻快的说了起来：“忙归忙，记得吃晚饭啊，晚上你自己回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然就让你们医院的男同事送你，总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梁亦然轻笑一声，“知道了。”

不敢再耽误梁亦然的时间，郑欢欢很快就说了再见。果汁喝完了，她找了一个垃圾桶，隔着两米远，咻的一下把杯子扔出去，非常准，正中垃圾桶外。

郑欢欢：“……”

无奈的走过去，把杯子捡起来，看着手里的杯子，郑欢欢突兀的笑了一声，这回她没再耍酷，而是规规矩矩的把杯子扔了进去。

杯子掉进垃圾桶，发出咣当一声响，恰好掩盖住了郑欢欢发出的一声叹息。

重活一次，她没想过要改变除自己以外任何人的命运，自然也就不会干涉别人的理想和选择，但是……

真不想让梁亦然变成医生。

郑欢欢知道自己的想法自私至极，梁亦然以后可是全国最好的医生之一，如果她活的足够长，肯定还能见证她变成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之一，只因为太忙、没有自己的时间、不能旅行、不能庆祝节日这种无关痛痒的理由就把对全人类都有贡献的梁医生扼杀在摇篮里，这跟千古罪人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梁亦然也不会听她的啊。

拎着两个从便利店买的速食饭团，郑欢欢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

算啦。

姐姐有姐姐的人生要过，她一个当妹妹的，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她和梁亦然的价值观、人生观都不一样，她认为重要的，在梁亦然眼中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以后她们的人生应该会渐行渐远吧，等到四五十年以后，大家都退休了，如果她俩还在一个城市，说不定就可以一起去跳广场舞了。

想到这，郑欢欢脑补了一下颤巍巍拄着拐杖做雏鹰起飞姿势的梁亦然老奶奶，差点把自己笑抽过去。

路过的同学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走着走着癫痫就发作了。

……

一个脑补的画面让郑欢欢保持了一晚上的好心情，连做梦时嘴角都是翘着的，她这边气氛轻松又和谐，梁亦然那边却是一片死寂。

那个孩子，那个才九岁的先心病孩子，还是没能挺过去。

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医生宣布患者死亡。

今天晚上医院确实特别忙，某个公司和职工发生冲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演变成了聚众斗殴，附三医院是距离最近的医院，所有伤患都送到了这边，正式的医生们都去收治病人了，其他活就都归不正式的医生们了。

把表格和病例全都整理好，梁亦然敲了敲有些僵硬的腰，然后才站起来，脱下白大褂，准备回家。

就是在这时候，梁亦然听到了突然爆发的哭声。

那哭声尖锐又悲亢，好像流的不是眼泪，而是刺眼的血，不，已经不能用哭泣这个词来形容了，那分明是撕心裂肺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