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欢欢幽幽的对着话筒说:“其实你也很想笑吧?”
梁亦然翘起的嘴角顿了一下, 虽然明知郑欢欢看不见, 但她还是飞快的把嘴角压了下去, 一脸严肃的说道:“没有,我是真的觉得很可爱。”
郑欢欢现在算是明白了,当一个人想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夸奖你的时候, 她就会用可爱这个形容词。样例参照梁亦然和伊澄旎。
……
郑欢欢赌气一般的捡起脚边的一个小石子,然后抛入河面, 河面传来咚的一声,石子很快消失不见,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中,有几条小鱼苗飞快的跳出来,然后又回到了河水中。
郑欢欢盯着河面, 不自觉的撅了噘嘴,“口是心非。”
“道貌岸然。”
“两面三刀。”
“大尾巴狼。”
梁亦然:“……”
郑欢欢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也从来不会在她上班的时候找她,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梁亦然刚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 还以为学校那边出了事。
现在听着郑欢欢看似抱怨、实则撒娇的言语,梁亦然站在安全通道的门口, 只觉五脏六腑都在这一声声的控诉里化成了一滩水。
她不想挂电话了, 她想就这么听着郑欢欢的声音, 直到地老天荒。
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梁亦然才会产生一种她回到了过去的错觉,那时候的郑欢欢还喜欢她, 还在乎她,还会不顾一切的想念她。
当年在进手术室之前,郑欢欢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已经不喜欢她了。但在那个时候,那种场合下,郑欢欢用一种开玩笑般的语气说出来,没几个人会相信她是说真的,就连梁亦然自己,都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她知道郑欢欢对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从五年前开始,郑欢欢其实就没有过去那么喜欢她了。
郑欢欢觉得自己是在临死前一天才把这些事都想清楚,然而,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梁亦然比她看的更清晰,这不是一时的豁然开朗,而是好多年的积攒和循序渐进。
只是她一直都怀抱着侥幸的想法,她觉得没有那么快,也没有那么简单,梁亦然是这个世上最了解郑欢欢的人,也是最明白自己对郑欢欢来说有多重要的人。她以为郑欢欢的那句话,不过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直到她买了一张去往法国的机票,看到了彼时已经被蓬皮杜中心收藏的,郑欢欢的最后一个作品。
《心跳纤维》不是一幅画,它是一个房间,整个房间都是郑欢欢自己设计、搭建出来的,那就像是一个时光隧道、也像孩子们最喜欢的海底世界,从入口进去,入目能看到的全都是各种纤维状的网络架构。
在那些网络中,郑欢欢看似随意的挂上了很多东西,有时钟、有笔记本,有挂钩、有抽象的人体模型,那些东西经过特殊处理,和纤维状的网络融为一体,看上去就像是从纤维中生长出来的一样,深红色的纤维网,暗色系的各种元素点缀,人们刚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几乎要被这幅场景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越往里走,隧道越来越窄,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五花八门。艺术无国界,每个人都能在艺术大师的作品中发现自己想要发现的东西,然后通过作品,和艺术家达成一种精神上的共鸣。
当隧道到达尽头,原本狭窄到只能勉强让一人通过的空间骤然扩大,好多人甚至在出来的时候直接就跪地上了,他们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入口。
心跳是伴随人类一生的重复性动作,在人死之前,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一个走不出去、无法休息的圆环,参观者在进来之前,
自然也都看到了旁边伫立着的迷惑性图案,但因为创作者深谙空间折叠的技艺,所以谁也没看出来,那是他们未来的出口。
刚进去的时候压抑无比,出来的时候却好像每个毛孔都在感慨着光明的不易,有些人受影响小,出来以后笑笑就走了,有些人受影响大,出来以后呆滞片刻,然后就红了眼眶。最夸张的是美国的两个艺术家,他们出来以后向媒体宣布,自己从《心跳纤维》中感受到了郑欢欢的灵魂,经过这一次的参观,他们已经爱上了她。
……
这是炒作还是真话,谁也说不清。虽然是郑欢欢的姐姐,但梁亦然也是买了票以后,和其他游客一样,慢慢走进了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