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位俏郎君,倘若余生都不复得见,岂不可惜。”
鬼瞳在世间少有,范无救挖眼之初就做好了与盲杖相伴余生的准备,闻得还有转机,即刻从门槛上起身,站得笔挺,俯首道:“前辈......”
“别急着谢我啊。”老头扶起他,贼兮兮地咧嘴一笑,摇头晃脑,“你得先下山,给我买肉去 。”
额外补充:“和那小子一块儿。”
南方道士多为正一派,除了道教节日、法事活动和每月初一十五食素以外,其余皆可吃荤,丰老道就经常拿烧鸡解馋,偶尔还违反戒律喝点小酒,不过两样东西都要下山采买,老头不乐意动弹,现如今来了免费劳力,放着不使唤浪费,眼睛瞎也无妨,两条腿派得上用处就行。
这真真叫是一句话难死英雄汉,范无救敢搬山填海,就是不敢邀请周杭陪他下山买菜。
无他,就是紧张,紧张得心在抖,手在颤,吃个午饭的功夫,范无救连续抖掉八双筷子,满地木筷子玩挑棍都不嫌少,周杭纳了闷了,眼睛瞎会诱发帕金森吗?他把第九双筷子塞到他手里,范无救不接,一推碗说吃饱了便离席而去。
他眼睛看不见,摸索着撞倒了身下的长条板凳,老头扒着饭,听见响声愣是眼皮都没掀一下,还伸筷子去抢贾帅帅碗里的鸡肉,祖孙俩扭打在一起,见招拆招闹成一团,周杭眼看那怪人跑远,心想这俩是指望不上了,放下碗拔足去追。
待周杭也走远,老头停下打闹的动作,端起碗专心吃饭,浑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贾帅帅满嘴油光,嘟嘟囔囔:“师父,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古今痴儿女,谁能过情关哟。”
丰老道挑起一筷子面条,对光瞅瞅,塞了自己满嘴,再也没说别的。
道观后山有一座八角楼,古色古香,石阶和扶手长满青苔,一袭黑衣拾级而上,周杭好久不运动,追得腰酸腿疼:“喂!你看得见吗?就往上爬...等等!等等我!”
黑衣怪人停在前一个拐角处,闻声回转,他背着光,枯枝掩映挺拔身形,看似巍巍然不可进犯,比三清殿的神像也不遑多让,偏那五指扣住扶手,泄露出一点不安来,又有了几分让人会心一笑的人气儿。
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范无救连忙把手藏到背后,欲盖弥彰地挺了挺腰。
周杭失笑,赶上去扶他,顺手摸出一块叠得乱七八糟的黑布,塞过去,道:“你掉的面纱,我洗干净了。”
范无救:“谢谢”,接过来的同时,十指沿着黑布边缘细细摸了一遍,描摹出一个类似方形的不规则形状。
周杭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上学那会儿,死活都学不会叠豆腐块,手工差得很,别介意。”
某些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经连发了十八响五彩斑斓的烟花,哪里会在意周杭是把黑布叠成方的还是圆的。
八角楼顶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小房子,“天然居”三字牌匾在门楣上吱呀作响,范无救拢过周杭肩膀,本意想把他带离这里,未料怕什么来什么,冬风过处,牌匾竟真的不堪重负,“哐啷”坠落。
楼顶狭窄,周杭慌得连退几步,脚不慎踩空,沿着后山土坡滚下去,粘着满身枯叶,一头装在树干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