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只手,范无救就能断定,他不是庄幽。
“且慢。”范无救道。
那个人停下了,静立片刻后,受不了逼人的寒意,抬起胳膊环绕在胸前,默默拢紧自己的肩膀,可尽管如此,还是有雪花飞到伞下,融化在他的颈窝和肩头。
“阁下是谁?可否一见?”范无救问。
那人闷闷的,既不离开,也不肯回头,就这样与范无救僵持不下,在石桥上停留太久,雪水蹭湿了衣摆,他仿佛是真的怕冷,感觉到寒气,低头一看,懊恼地跺了两下脚,布鞋在积雪上留下一对凌乱的脚印。
范无救被他有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阁下不懂避水诀吗?”
那人听罢,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般,从雪地里拔出深陷的双足,不顾鞋袜湿透,“哒哒”地跑开了。
他的一举一动无端让范无救觉得熟悉。
“等等!”
范无救叫住他。
那个人本来都铁了心要走了,听到呼喊,硬是生生刹住车,身子止不住地往前踉跄。
范无救搭住他的肩膀:“转过来。”
那人呆住了,慢慢侧过身,露出小巧的下巴。
范无救目光灼热,吓到了他,他半途后悔,像受惊兔子一般转回去,挣脱束缚,一溜烟奔下石桥。
“等等!”
范无救去追,可他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踪影。
匆忙中,脖子上的系带松开,素白斗篷扬到风中,范无救像着了魔似地去抓,然而斗篷飘了飘就不见了。
回过神来,石桥上空荡冷清,哪里还有什么谪仙人。
庄幽慢吞吞追上来,对着那失魂落魄的背影道:“没有用的,八爷,我方才说过,你眼前所见皆是幻象。”
顿了顿:“那个人自然也是。”
范无救迟迟不语,风雪穿过他飞扬的长发和衣摆,黑与白纠缠,勾勒出的颀长身影,仿佛将要乘风而去。
坊间都传八爷风姿卓绝,还有好事者作“地狱十景”,其中第十景,便是范无救受刑后,在望乡台上无人问津的那一幕,批语云“纵遍地血涂,白骨横陈,不掩俊朗姿容,此乃真绝色也”,庄幽在孟如歌房中见过一张范无救穿官服的画像,只觉呆板无趣,唯有眼角两道飞红还算不俗,不过也称不上什么绝色。
今日一见,庄幽才知自己错得离谱,八爷的绝色,唯有等他落魄时才能显现,纵然遍体鳞伤,心死缘灭,仍不畏风雨霜雪加身,这时候的他,只凭凝练在眼角的一丝不屈,就足以让六界噤声倾倒。
怪不得孟如歌会为他如痴如狂。庄幽了然地挑起眉。
“心中所有,眼中所见。”
范无救虔诚抬首,雪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澄澈。
“如此说来,那个人,他也在我心中吗。”</p>